【首届“浪淘沙杯”国际华语文学大赛】小说组入围展：梁成琛《回灵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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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围作品展
回灵席（小说）
梁成琛
毛构最早叫毛蛋，无兄弟姐妹，三岁就死了爹，娘没改嫁。娘说毛蛋命苦，名字带个“蛋”不好听，就给他改个名字吧，北方人讲究，说小猫小狗好养活，就叫毛狗吧。直到毛狗上学了，老师说这名字还是不好听，宋朝有个赵构，不如叫毛构吧。毛狗回家跟娘一说，娘高兴地说，毛构好，还是人家老师有学问。
村里的人都说这年月毛构娘这么年轻就守寡，真不容易，就看毛构以后怎么待他娘了。毛构还真孝顺，打小就疼娘，知道吃苦上进。后来，毛构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分配到苏北一家企业，只是工资不高。
娘说，钱少就少点吧，我现在还能种地，凭你是个大学生的名望，随便都能找个村长或者大队书记的闺女当媳妇，没啥犯愁的。
果然，上门跟毛构说亲的就来了。单位同事给介绍了一个家住市里的女孩，长得很水灵，女方也看中了毛构，二人谈着谈着就热火了。
一天，提到结婚登记的事，女方家就提出了问题：有房子吗？毛构说，有啊，家里老大的院子，就俺娘一个人住。女方就笑了，说你白跟毛主席他老人家姓一个姓了，连这都不懂？你以为你家就是毛主席的故居了？就算是相当于他老人家的故居，那也只能让人参观参观，瞻仰瞻仰，能在那住吗？再说，借了婚，总不能天天往农村跑吧？问你的是市里有房子吗？
毛构这才恍然大悟，谈了半天，白热乎了，竟然把房子的事忘了。在苏北这地方，要找个有工作的媳妇，农村家的房子不行，谁上那去住？得要城里买的楼房。要买楼房那是一句话的事吗？得好几十万哪！凭着一个月一两千块钱，就是不吃不喝，熬到胡子白也买不起呀！于是，毛构一跺脚：那就拉倒吧，等我有了房子再说。女方笑笑:那好吧，你去准备房子吧，拜拜！
娘叹气道，现在城里的女孩子，都洋乎得很，看不起咱农村人。
不想没过两年，毛构的那家企业破产了，大学生一下子成了待业青年，到处找工作，去了几家单位，工资都是两千以内，毛构不愿干。他要孝敬娘，让娘过上好日子，要养活娘，还要找媳妇，得多挣点钱才行。可是，娘的心事总放在给毛构找媳妇上。一连说了几个，毛构都不满意。最后，娘想到了毛构的舅。毛构舅满口答应，并直夸有个女孩子正和毛构的适，长得还真好看。
毛构忙问是谁，娘说：“秀菊呀！”秀菊是毛构妗子娘家妹妹的闺女，按说是沾亲带故的。毛构这才想起来，他和秀菊从小就熟，小时候每逢走亲戚去姥娘家看舅和妗子时，都能遇到秀菊。娘对毛构说，秀菊这孩子也考上了个大专，不如你的文凭高，就是现在也毕业了，正在县城里给人当保姆。
“保姆？打工？”毛构一听，长叹一口气，摇摇头说：不行，我得找个有正式工作的。舅就生气了：这小子不懂事，自家工作不咋样，还嫌人家工作孬。多好的女孩子啊，不愿意跟人家谈，要玩洋鸟就让他玩去吧！为这事，娘也气得几天没吃好饭。毛构见娘生气了，一直把这事当成了心事。
毛构在家呆着没趣，就跟娘说：我得到南方闯闯去，听说那边工作好找，工资也高。娘是个明白人，就说，你去吧，我身体能顾自己，别挂心我就行。于是，毛构就到了上海，跟一个建筑公司的头头当上了工程监理。后来，就接管了这家公司，当上了老板。这一来，身边就有女孩子围着转了。
毛构在外一直心事重重。他一直挂心娘，想把娘接到上海来过，找个能照顾娘的媳妇，那些女孩子一听，都说这不是让人当保姆吗？不干。
这一来，毛构就有心事了。他只好给娘来电话说，还没遇上合适的。娘的血压老是上升，不久就病倒了，也不让给毛构去电话。娘在医院住了几天，都是毛构的舅伺候。一天，秀菊到毛构舅家，听说毛构娘住进了市里医院，便坐车去医院看望。秀菊说，还是我来照顾大姑吧，反正孩子不在家，我在家也没事。毛构舅想起当年秀菊跟毛构的婚事没成，心里老大不是滋味。
毛构娘临出院时，医生嘱咐秀菊：一定要多关心她，本身血压高的人很难控制自己情绪，一切顺着她就是了，千万别惹她生气。如果再发生出血，老人的危险系数就增加。这天，毛构娘出院了，舅说：姐，毛构在外，你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你就到俺家去吧。秀菊说，也行，姨不在了，我就过去伺候大姑吧。于是就让毛构的老表租了辆车，把毛构娘接到舅家。秀菊就在姨夫家给毛构的娘端吃端喝、擦屎端尿。舅看到秀菊忙里忙外，心里过不去，嘴里不停地念道：“老这样咋办?”
一天，舅要打电话给毛构说，不能让他老这样混。毛构娘说：他在外忙，我的病也好了，就别给他说了。毛构舅说，不行，你都住院了，他也不回来照看一下？便摸起手机拨通了外甥的号。毛构说他正在河南援助救灾，现在回不去。舅急冲冲地问：“你不在上海吗？怎么又到河南去了？”
这时，娘听说儿子不在上海却到河南混了，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毛构舅忙打120，很快被转到市里医院，一番抢救，医生说病人有严重的高血压，出现脑出血、脑梗死都是高血压的并发症，这些病症说明她的血管硬化了，才会出现脑出血，脑梗死。接着是要病人家属签字、检查、治疗，于是，毛构舅只好在通知单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毛构的老表来气了：“大姑都这样了，他还不回来，还去什么河南河北的，不行，说什么都要他回来！”毛构舅说，他在河南救灾不是说回来就马上回来的。毛构的老表出了个点子：就说俺姑死了，看他回来不？一听儿子这话，舅火了：什么东西！动手要打儿子，儿子吓得忙跑。
十几天过去了，毛构娘不能说话，右侧肢体不能动。直到出院了，毛构娘还是不能说话，还落了个半身不遂。毛构的老表一气之下给毛构发了条短信息：“母病因故速回。”
毛构是带着两车抗震救灾物资去河南帮助抢险救灾的，看到信息，一下子慌了，便急打娘的手机，手机停机了。再打老表的手机询问：俺娘真的病故了吗？老表冷冷地回话：你以为有假吗？大姑死了俺出殡，你就在河南给那些死难者守丧吧。毛构赶紧安排人把车上的救灾物资卸了，让别的人回去再拉。自己心急如焚地乘车往家赶。
毛构回到家，院子里一片萧条，不见了娘，问人都说：你娘不在，你去问你舅吧。
毛构刚进舅家的庄子，就嚎啕大哭起来。庄上的人都好奇：哪来的大人物去谁家哭丧？
进了舅家，出来迎接的是秀菊，她是专门照看毛构娘的。
毛构见娘躺在一张单人床上不动，真的以为娘死了，便摇晃着床大声呼叫：“娘，儿子不孝，儿子回来了看您了，儿子想你啊——娘——”
秀菊安慰毛构：回来就行了，别再摇了，大姑刚睡着，她经不起晃动。毛构擦擦眼泪问道：“娘还没死？”
这时，舅正好进来，狠狠地照着毛构踢了一脚说：“你才死了呢！”毛构转身给舅咚咚咚连磕了几个响头，舅的眼圈都湿了，忙说，快起来说话吧。
毛构问明了娘的病情后，决定把娘接到上海，也好让大城市的医院再给娘看看，他要让娘在自己的身边，这些年他没能让娘享上福，现在条件好了，娘却病成了这样，他觉得自己问心有愧，没有孝敬好娘。他从包里掏出两万块钱递给舅，说是娘的医药费钱，接着又拿出一张卡说，现金不够，这卡里有十万，权当我孝敬舅的，就原谅外甥吧。接着，拿起手机，让苏北一家客户派了辆车，把娘送到上海一家大医院给娘再看看病情。
不久，毛构娘在上海那家大医院里病世。毛构当时在上海买了一家公墓，他要让爹和娘在上海合葬，他要在上海守候爹娘。接着回家请舅帮助把爹的棺材打开，取出爹的骨灰盒，把舅一起接到了到上海，按照规矩，老娘去了，虽是公墓，也算是安的新林地，当舅的是去上林地的。秀菊也就跟着车一块去了上海，说是顺便去上海看看儿子。
那天殡葬完，毛构把舅和秀菊带到上海一家高级酒店。舅说，随便吃点就行了，去那么高档的地方干啥，你仗着有钱是不？毛构解释说，我是有钱，但这不是钱的事。我要让舅在上海吃一次“回灵席”，另外，也算是第一次请秀菊吃顿饭。舅明白，按照老家的风俗，老人安葬后，孝子随即对送丧亲友设宴招待，谓之“回灵席”，表达对逝者的追忆，意思是逝者没有离开亲人，其灵魂还在亲人们的心里。于是，舅就不拒绝了，随便听凭安排。
毛构听说秀菊的儿子在上海上学，就说，今天就算了，哪天我再单请孩子吃饭，俺爷俩见个面，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好说话。说着，毛构敬秀菊酒，表示谢意。毛构对秀菊说，你这回来上海就别回去了。秀菊接过杯，有些慌乱，心里砰砰直跳。秀菊红着脸说，俺不回去在这干啥？再说，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毛构说，就住我家吧，你也好方便经常看看孩子。接着又叹了口气说：娘能一直在孩子身边多好啊！
舅问毛构找好对象了没有，毛构说没有。舅就对秀菊说，这样吧，反正毛构也没有对象，你就到他家住吧，权当是个保姆。
毛构高兴地说，我正有意把秀菊留在上海跟我一起创业，有舅的这话，我就没什么心事了。
秀菊刚喝了一口茶还没咽，噗嗤一下呛了出来，笑道：大姑不在了，你还会有啥心事？
毛构笑道：我的心事你还不明白？和我一起在上海创业吧！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秀菊笑着说：俺只是个下蛋的鸡，哪能住你这个大凤凰的家啊，俺也亏得没和你结婚，不然，你也不会到这大上海来创业。
舅插话说，这也是缘分哪！
秀菊接过话说，要说缘分，那就是因为大姑老在上海了，才有了这回灵席，不然的话，俺也不会跟姨夫到上海来，上海这么大的地方，让俺自己找，就是找三年也不一定能找得到要找的人哪！
吃饭后，舅要回家，毛构买了车票，和秀菊一起送舅到了车站。秀菊对毛构舅说，姨夫，我就暂时到毛构家住几天吧。
毛构舅笑道：你吃了回灵席，本就不是外人了，你们的事情我就不多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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