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诗论·一份诗歌尸检报告(外5篇)

诗论·一份诗歌尸检报告

毕竟汉语诗歌还在试验中,我们所从事的恢弘的事业还会有种种渴望试验的掷弹场。……词语在饰演角色,而符号在年轮的扩大中,不断演绎诗语飞回到我们心中的遭际。(笔者按:难道“去芜存菁”,就是一定是节省么?扛鼎的楚辞,蜃景般的汉赋,也许能准予在修辞的实验下,保持新鲜的积累,而不过于在艰苦的写作上,把自己束缚之;自由对诗歌而言,或许哭把风雨的狂野对接,比看似“去芜存菁”,更能施展俺的才智。)
一份诗歌尸检报告,总是不约而至,自由流放精神牧场,尸骸呼啸而至也将随时光临我们可怕的躯壳。人类这一非理性的自然元素,却又总在理性的荒原中建立自己的居住地,诗歌巨匠早已把诗歌种类写遍。
拒绝一切,……还是否定一切?种种不同的诗辞差异,追叙时间虚构的皇冠与人类期冀的幻光,狙击一些要素的侵入,又允许一些要素渗透。谷地与高山通脉,江河与流沙齐源。我们垝垣的诗歌崩塌既在,却迷失于对弈的棋院,坚守一场必然失败的战争,循规蹈矩的诗味不是我们所谋,亦非我们所能!
……憩园聚变死亡哀歌的同时,还躲藏了种种暗疾,譬如一种背叛的诗律,在修辞上追寻着词根的岸基,必定能在一种奇妙的境界,还原为诗神所要求的节律,墨水瓶的羽毛笔在诗学的前瞻中忽略了一种创造的潜力,纳凉于两片心叶之下,窒息于繁琐的藻井寰宇的天庭下,雕饰花瓣和捂热一些致妙的词,呼应一些有道理的声音。
选择一些有磁性的曲调,明晓一些诗写的教义,忽略一些鲜为人知的明镜区域,造就一些显微镜下的词汇,比如:魔物、病树、击溃、喉箍、悬架、暴死、反哺、光束、沟壑、吸蓝、薄弱、稀烂、划破、割断、敷衍、圣洁、啬刻、萎缩、神绪、碾磨、尴尬、古怪、胁迫……,以此种种诗机悬浮,必然乍见诗性之炫示,望舒草在树梢一翘枝桠上夨于耗时的识辨,获得出色的尾随,叙述时间断箭的语句,保持升势的嬗变,率性的自由敏感,彻底的认识,君临天下的样板,甩不掉的淘洗,个性张力的提供,设不可测语言挑击,灵魂覆辙的写作体验,人文倒亏与缺欠的修补,以及随时遐想的真实供奉。
这些供奉于诗的赐教,或许会使以小换大的书写纳税人,再聚首于桥梁与诗的设计中,寻思一些环视的既然,钩沉一些不外乎与“在指尖开凿一个血井”的体验。或在“针尖上挖孔,寻找月光融入的光亮……”,一刬成律,建设新语的特殊,承受辞色玄妙的诗章。……每晚都有奇迹发生,吸纳灵光的蛇果,保持白炽灯的远廓,润湿一些雨梦中的蜃景。我的创作,一种大神的诗歌或救赎的灵魂在语言祭祀的俯瞰下……
——我们所要达到的诗歌企图必然在一个圆环里,只能够生长向上树影,摆脱下坠的声响。现在在诗学纯粹的洁净中,堕入思考的沉落里,……飘逝于晒干的恍惚的黄昏,在人间谨慎逼到了约定的万象的识辨,彻底换算为语言的加减,或脱俗的提速……。
——于是密集来临,诗意叠加,消减的惩罚啊。在乘与几何的堆积中为阅读和思想者,均是相等的宽待,而诗人则笔意幽思静远,景园里的书写或者可以除以几的,也消减为噩梦人的眉宇间一段若有若无的游丝般的细线,这既是诗歌旷大的构成,也是沈思诸多窗子的窗外诗歌大理石圆柱的廊檐下,为何能再现古希腊人辉煌极限的雕塑和米开朗基诺的神像在他精致的锤子与凿子间诞生的基石的中心。
——我要在表现一种诗歌穹窿圆顶画和一个诗意教堂的建构,但达到的是:一种美感的集聚,一种诗歌雕塑群的设施,万泉喷涌,圣洁的群星在宇宙向我们挥洒流溢万千苍穹下飞动的狂癫、谵语、妄想、叱句、呐喊以及雷雨闪电交织飞升的痴人说梦与非语境的宣誓灵魂救赎的语录。
……神所看见的;我们也能看见!
……神所迷恋的;我们也能书写和倾听——
庭园的玉树,在宇宙守恒定律中,变得无所不能,布施着来自神界的声音,升级为心灵的缅想和道德的典范,语言的功课与学问。一个空阔的美感在昭示我们,一种类似楚辞汉赋的洪钟大吕般的诗穗转世为诗人的羽化之翅,万能飞仙在我的旁侧归于审视的平静,聆听着来自民间的诗咏,颂扬物质和人缔造的,亦必不比神所缔造的,更具有人性和人文自由的开创及觉醒的融合一切气度和人类营造诗学与诗性魅力的奇伟之光……

诗评·我在实现一种神性的大诗观前进行创作

毕竟汉语诗歌还在试验中,我们所从事的恢弘的事业还会有种种渴望试验的掷弹场。……词语在饰演角色,而符号在年轮的扩大中,不断演绎诗语飞回到我们心中的遭际。
难道“去芜存菁”,就是一定是节省么?扛鼎的楚辞,蜃景般的汉赋,也许能准予在修辞的实验下,保持新鲜的积累,而不过于在艰苦的写作上,把自己束缚之;自由对诗歌而言,或许哭把风雨的狂野对接,比看似“去芜存菁”,更能施展俺的才智。
一份诗歌尸检报告,总是不约而至,自由流放精神牧场,尸骸呼啸而至也将随时光临我们可怕的躯壳。人类这一非理性的自然元素,却又总在理性的荒原中建立自己的居住地,诗歌巨匠早已把诗歌种类写遍。
拒绝一切,……还是否定一切?种种不同的诗辞差异,追叙时间虚构的皇冠与人类期冀的幻光,狙击一些要素的侵入,又允许一些要素渗透。谷地与高山通脉,江河与流沙齐源。我们垝垣的诗歌崩塌既在,却迷失于对弈的棋院,坚守一场必然失败的战争,循规蹈矩的诗味不是我们所谋,亦非我们所能!
……憩园聚变死亡哀歌的同时,还躲藏了种种暗疾,譬如一种背叛的诗律,在修辞上追寻着词根的岸基,必定能在一种奇妙的境界,还原为诗神所要求的节律,墨水瓶的羽毛笔在诗学的前瞻中忽略了一种创造的潜力,纳凉于两片心叶之下,窒息于繁琐的藻井寰宇的天庭下,雕饰花瓣和捂热一些致妙的词,呼应一些有道理的声音。
选择一些有磁性的曲调,明晓一些诗写的教义,忽略一些鲜为人知的明镜区域,造就一些显微镜下的词汇,比如:魔物、病树、击溃、喉箍、悬架、暴死、反哺、光束、沟壑、吸蓝、薄弱、稀烂、划破、割断、敷衍、圣洁、啬刻、萎缩、神绪、碾磨、尴尬、古怪、胁迫……,以此种种诗机悬浮,必然乍见诗性之炫示,望舒草在树梢一翘枝桠上夨于耗时的识辨,获得出色的尾随,叙述时间断箭的语句,保持升势的嬗变,率性的自由敏感,彻底的认识,君临天下的样板,甩不掉的淘洗,个性张力的提供,设不可测语言挑击,灵魂覆辙的写作体验,人文倒亏与缺欠的修补,以及随时遐想的真实供奉。
这些供奉于诗的赐教,或许会使以小换大的书写纳税人,再聚首于桥梁与诗的设计中,寻思一些环视的既然,钩沉一些不外乎与“在指尖开凿一个血井”的体验。或在“针尖上挖孔,寻找月光融入的光亮……”,一刬成律,建设新语的特殊,承受辞色玄妙的诗章。……每晚都有奇迹发生,吸纳灵光的蛇果,保持白炽灯的远廓,润湿一些雨梦中的蜃景。我的创作,一种大神的诗歌或救赎的灵魂在语言祭祀的俯瞰下……
——我们所要达到的诗歌企图必然在一个圆环里,只能够生长向上树影,摆脱下坠的声响。现在在诗学纯粹的洁净中,堕入思考的沉落里,……飘逝于晒干的恍惚的黄昏,在人间谨慎逼到了约定的万象的识辨,彻底换算为语言的加减,或脱俗的提速……。
——于是密集来临,诗意叠加,消减的惩罚啊。在乘与几何的堆积中为阅读和思想者,均是相等的宽待,而诗人则笔意幽思静远,景园里的书写或者可以除以几的,也消减为噩梦人的眉宇间一段若有若无的游丝般的细线,这既是诗歌旷大的构成,也是沈思诸多窗子的窗外诗歌大理石圆柱的廊檐下,为何能再现古希腊人辉煌极限的雕塑和米开朗基诺的神像在他精致的锤子与凿子间诞生的基石的中心。
——我要在表现一种诗歌穹窿圆顶画和一个诗意教堂的建构,但达到的是:一种美感的集聚,一种诗歌雕塑群的设施,万泉喷涌,圣洁的群星在宇宙向我们挥洒流溢万千苍穹下飞动的狂癫、谵语、妄想、叱句、呐喊以及雷雨闪电交织飞升的痴人说梦与非语境的宣誓灵魂救赎的语录。
……神所看见的;我们也能看见!
……神所迷恋的;我们也能书写和倾听——
庭园的玉树,在宇宙守恒定律中,变得无所不能,布施着来自神界的声音,升级为心灵的缅想和道德的典范,语言的功课与学问。一个空阔的美感在昭示我们,一种类似楚辞汉赋的洪钟大吕般的诗穗转世为诗人的羽化之翅,万能飞仙在我的旁侧归于审视的平静,聆听着来自民间的诗咏,颂扬物质和人缔造的,亦必不比神所缔造的,更具有人性和人文自由的开创及觉醒的融合一切气度和人类营造诗学与诗性魅力的奇伟之光。

随笔·与友品石论茶琐记

嘤嘤喧街哗市,余与殿荣访友而未遇。坐草滩等之。见高览处,结筑蹀躞上涌,似乎缘烟斜通歧路。两巨塔,若斧头山立,屹立俪绮。电厂也。距近,楼宇栋栋,无知几家藏仙翁。将车子放在清幽门下,锦赏聊望,说至将星陈光,为叶所害,诧唾可恤。
城垛出焉,灌木横树,弱草掩径,石苔油麦菜数缕,皆青葱可人,疑似友栽于瓜棚下,几洼春韭翠碧,恍惚隔世晒暖负暄,琐话寻凉荫驻之。竹栏萧条,阴影攀廊,道畔有几车往来,俱非故友耳。
稍许,又一车停旁道,友出焉,寒暄花絮,介乎客套。入内,进家坐拥,沏茶倒水,言有新雨毛尖,还渴又奋。主人忙洗杯筛盏,想来近时著繁,无闲暇啜饮久矣。室内多陈艺石,大乎如堆凝固藻,井然有条。曾聆听主人有雅趣,好藏石,几见若癫,琴泉不嗜,独倾石鑫。……来此言不虚。
观之,意味叠出,洞孔楔入,雕穴凿峪,犹如丹霞地貌汇集雅阁,太湖石崖浮石屋,充庭衔梁,悬牍玄都。主人谓,我得石趣,自能偶觑亦见性。余云,帘阁秀张,彰显俊士才情,睹物如见主人闲悠,仙游石中趣味,高蹈淹雅,羡有曲终义。环顾一周,指一谓,此石头何名,主人曰,砂礓,形若灵芝,色黄淡雅,果如云卧霓绻,余慕之,轻柔腻纱,摸之却坚硬异常。
一刬寡闻故章,别赞有加。檐既蹙盱,乃激赏不悟,惟石头哉。再指一石谓之,此石当若何名耳?主人曰,孔雀石。余玩味再三,悦然如石头立驻,久难移步。此石,朵绿隽永,壁立层岩,浑如春山倒雪,残雪未消,春绿薜荔吐嫩。巍巍乎峰聚,岩崖暴跳,似有林涛顿飞瀑,白雪裹肃,悬松倒提。俱奇哉在一石,而或凭一语能载乎?因之莫言,归于坐中,依沙发品之焉,独爱坐中石。
主人沏茶毕,见壶水如吐斛珠,朗朗乎若蟋蟀奏鸣,注入杯盏,喤喤乎净水冲汤,茶叶青碧,叶片形圆若黛眉,竖长如羽毛,此即俗语之谓白毫也。三盏水,如三潭映月,壶水舔杯子,若西门望月,浸满稍许,倒掉,再泡,入盏。香叩鼻门,含窗渡鸦,细细玩味品来,闻之妙绝,如闻二泉映月,嗅觉渐渐转化为听觉,烟岚在于似与非似之间,恍若溪水照碧露,泠泠藕荷,莲蓬丝丝缕缕在抽丝,似乎,春蚕吐丝一般,茶芽如刺猬,一旗一叶一枪,根根笔直,浮躁浮漂,皆在舒卷二字。噙着杯盏啜之,满口生香,如咀月光,嚼橄榄……,清爽异常。
《植物志》言云:“毛尖外形细、圆、光、直、多白毫,色泽翠绿,冲后香高持久,滋味浓醇,回甘生津,汤色明亮清澈。色、香、味、形,均独特个性,其颜色鲜润干净,不含杂质,香气高雅清新,味道鲜爽,醇香回甘,外形上看则匀整鲜绿,有光泽,白毫尤明显之。”但见茗烟如兰,随石晃动,弥漫石屋,乃不知奇香出自于石头,或杯盏中,或自入君口与友琅琅笔谈间,更无知茶香和屋香,熏染人横议之香草流焉,俱得欢畅悦心杯满之斟酌也。
殿荣乃高古之人,亦为品茗高士耳。其呷一口乃知茶性。其曰:“毛尖,以一芽一叶或一芽二叶为最殊,中档茶以一芽二三叶为主。茶色泽嫩绿隐翠,香气清高带熟栗子香,滋味浓厚耐泡,叶底细嫩绿亮。尤以黑龙潭为第一,其他,则不过尔尔。”顽石品茗,人或以茗品石,乃二者均得,谈艺论道,擅学修身,颇得艳羡雅兴之。从访友未遇,至入室抱轩三人恳谭,人或不如石头及茶更添荣彩乎?
亦已为茶为石邪,右眼是茶,左眼是石,此二者悠悠石茶俱得人性,赏格尤见自然抵达心境,更无论友及我与荣,熏染在艺中逗趣,万般沟壑浇胸中之块垒。其烟弥若沙漏,经久不散。果然是好茶,品茗者盥洗一罢,俨然飞鼠凌空,松针韬海,因将丝竹弦月皆淡忘。海棠春夜,词锋盛开,茶趣步步净心,痰迹咳唾珠玑,水渍片片盈案,寻是提壶高照……
夜幕垂临,君可陶然寻食秦岭街头,捉一烩面馆而小饱,举筷侑酒,携友妻女,煮饺子而如过屠门而大嚼,横竖是醉,酌杯添喜兴,衔盏钓醉翁,共话贪欢,坊间三友往昔。长安捣药,普乐园化诗,文兼史故,岁守一轮。不觉十时错过,呼朋唤友,踱出门去,既见月朗星稀,乃辞别,彼此归家不误,……驱车在路,群然哄散耳。此聚者,狼吠庆州小荣,三人。琐记如上,聊以载录备忘。甚得诗性与文趣三味。平素来往也多些,故能领悟鄙文拙义,而解之不谬。与评与品,与人与茶,皆在一壶。既然空明而见性,自能挥洒殊趣,如人如茶,如评及品。故而得当犹若使其得如然。兄好情致。绝品一词,宏贯一流。是谓之,如是卓绝者,品之不缀。故,知缘村语。

小说·赶尸会和吊脚楼

湘西赶尸会“艳谭松韵”土楼,茶客一拨接一拨的,茗烟一晃,却分出座次,提壶才浇六盏,又见隔厢,巴七六家舵爷,影影幢幢一标人,全皂衣黑身打扮,在赶客。一古脑,全下楼了,没人敢再呆,独见蓝光一闪白里透红,却坐一隅,听门隙一对金钩鹦鹉在喊,“走了,走了,全走了”。可这位姑娘却不走,仍闲坐啜茗。……宝石蓝外套,内衬红衣白裤,这打扮惊人,把一把茶壶看呆了,手哆嗦,却见捉壶的这位,叫方寸的人丁,也不慌,上前续茶,悄言,“还不快跑,巴七六家舵爷来了”。“来了就来了”,女子不怪,方寸却怪了,暗中递一把刀子去,这厢却被巴七六家舵爷接过来。“方寸茶壶,这茶好刀利”,巴七六家舵爷笑一个,再言。方寸不惊,却道,“递刃给她当沏茶刀”。“谁家喝茶要用刀,凭嘴喝,沏壶茶来,我要与这幺妹聊一聊”,才说,就坐,竟不坐,看人,却不见人,红唇一分,吐出个,“坐下”。一把刀子顶嘴,一使劲,则抵在颈下。巴七六家舵爷手中的刀,换了主家,蓝衣红衬女子在身后一站,让方寸茶壶退去。茶壶不去,抓一把紫芽进壶,且续水。壶声水声绕壶响,起波澜起伏状,六盏香茗立时氤氲之息漫挑,仅自己可见,但觉水漫金山。
“一再说,让你走嘛”,方寸茶壶埋怨,“这回走不掉啰”,他冲女子洒手道。“幺妹,放了我”,巴七六家舵爷言,“要个啥,管言立办”。“要命,行么?”幺妹说。一厢之外,巴七六家舵爷的人,全站着,抽枪抽炮,虎假虎威。“且退下”,巴七六家舵爷端架啜口茶,暂放下。巴七六家舵爷的人,退居二厢。“爷看着烦,收刀”,巴七六家舵爷丝丝一笑,蓝衣女人也丝丝一笑,反刀更紧身扯着巴七六家舵爷转了一圈。“且说,要啥”,巴七六家舵爷再问?“把茶壶给顶上,人绑上”,蓝衣女子冲方寸茶壶说。“……没料想,他们是一事的”,巴七六家舵爷想。这厢,又拎了一把壶,却贯两块雷子放壶里,抽细线系在巴七六家舵爷大拇脚趾上,人也绑实了,头顶茶壶,纵然一动,雷子引线爆响,看来这女子是来取命的,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怎的?勾脚趾头的巴七六家舵爷,那滋味不好受,且忍着吧,他听蓝衣女子说。
一声唿哨,水光满天。潜在赶尸会“艳谭松韵”土楼下水里的人,全身而来,十七条女子,皆蓝衣红衬白裤,一水的潋滟漾溢,洇湿濡染喷光。……水裹淋漓,一色的枝枝蔓蔓,如兰沐霓裳,胸衬芳穗,披藻堆萍,窈窕竿竿,似浴身映竹。一行人,把巴七六家舵爷送出城,款款绰绰约约,对巴七六家舵爷说,“咋样,这票绑的,像不像?”巴七六家舵爷说,“行,被一帮红艳女子绑了,不亏”。蓝衣幺妹道,“明天,五时三刻送你上路”。——该怎样,又该怎样?……峰回路转,咱们要从前说起。一帘幽梦的吊脚楼,这天澡身的幺妹,顺手一搭,将绣红剔银的兜肚隔窗挑帘,恰一露香肩,就听对岸也半裸身的千爷喊,“镜台幺妹,爷也在洗身子,要不就合在一处,免得看了牵肠挂肚”。这厢镜台玄妹,却愈发骚情!将另一只肩,也露出,如放电影,索性将半条玉腿一伸,又缩回去,抬手一枪,千爷烟袋锅子,和子弹叮当一声撞了火,把个千爷吓得,脖儿埂一缩,抱头喊,“……镜台幺妹,说着玩,别当真哈”。
一行立在船头的黑鱼鹰,各自勾肩搭背,闺中少女被绑了去,县衙千金啊,名唤镜台。……但见紫檀如篆雕豹卧麒麟的睡榻,拧一杆玉嘴铜管烟袋的巴七六家舵爷,在剔烟。朝青丝黛鬓捉袖的二娘,递一把撸子言,“这事是你惹下的,你看着办,县衙那厢,我可收拾干净了”。二娘说,“且容你奸了,送妓院”,巴七六家舵爷便行奸耍滑,对镜台说,“我且养你为外室,不卖人”。一水的葱头鲜净,白嫩透红,镜台被养为外室,这才和千爷搭上话。千爷教她习枪,也有了上面她联合千爷师弟——飞红寨膀子土匪姚瑶,绑巴七六家舵爷这出戏,条件是,答应作压寨夫人,那帮随身女才,全是千爷特意让姚瑶给她配的。个个是一顶一的好手,听她使唤。山寨却依岩临水,一涧琴溪贯下,飘柔带舞,襟怀坦白。蜻蜓点水,一洞桥汩汩腾达,被绑的巴七六家舵爷,伏岸跪地,却猛转身,一溜烟扑进水里奔逃,十八支二十响盒子炮,合奏似雨,连鞭炸开,一股鲜红乌亮泛黑的脑浆,从水中冒出来,如睡莲,叶叶浮动……
——话分两头,咱们重新道个始末。县衙千金当了压寨夫人,成了一个县的大事。因唤二娘,乃县衙老爷玩弄丢弃的戏子,却被巴七六家舵爷,拣了去,勾拾成奸。……二娘发誓寻仇,才让巴七六家舵爷,灭了县衙一家,仅剩镜台一脉。……奈何,巴七六家舵爷手心泛软、好色,让镜台幺妹,咸鱼翻身,从此自己丢了性命,二娘却因之消失不见,再也没有出现过……

散文·说“茶”

喝茶,修身养性,如同禅境,内心的淡然淡泊是和日常的行为融为一体的,丝毫没有云起云涌的感觉,当然,也有另一种喝法,曰牛饮:泡大壶茶,碎茶末子,冲得海碗平满,喝茶者,汗流浃背,一脸沧桑江湖气,双手定是粗壮得发黑,胸前黑毛斑斑,喘气则呼呼若生风,喝完吼声如雷,大喊痛快,抹抹嘴便去。
确实,倘从雅意上理解,喝茶应“释”为“吃”或“品”的。要有清心之所,幽静之地,园林小品,花前月下,若能在山之巅,泉之畔,林之侧,听风有韵,松涛暗和,当是一绝好去处。古人语:“煮雪为茶,取泉为汤,或江水河水次之。”当然,茶具是极有讲头的,铁观音仅杯小如浅盅,苦中宜为佳境;北京人的“大碗茶”又是另一种风味。喝茶还须有心情,怒气喝则茶滞,空腹饮茶气断,;饱食终日,饮茶似有助腻解渴之俗,睡卧病榻,饮之或能去寒温胃;……适中喝茶,应在心远平明之间,饮之不为陋习;青烟缭绕,碧水微波,宜小酌宜独斟,不紧不慢,读一卷书,天边云影,耳根鸟声,真所谓:弱水三千,惟取一瓢小饮矣。此一境,若与世无争纷,博怀清襟,而非隐士释家所不能为。
我曾在西湖虎跑泉边,喝过一回龙井。远看青苔小径,奇立杂树,绿云黛雾,细风汇聚,如临酒自醉,有登层楼之感慨。听陌生游客像相议相会,身边便是山石风景,手旁有纤草丛丛。清白细瓷茶杯,近水解远渴,或并不渴只为慕名而来,实为一水解千愁解孤独阔心胸,游心茶心禅心,三者相映成辉。乍看西湖浓妆艳抹,疏淡有致,似乎一杯茶便与湖水暗合,一湖水又与一杯水仿佛,此间谁为茶谁为湖谁为游客已无法分清了。

与友书·致殿荣

在诗人杨庆洲家里,自然要说到诗人齐放,庆洲告诉我们:齐放疯了!
——他是被这个时代逼疯的。在这个没有确切信仰的年代。
一切有价值的人和事件!一切社会的丑恶与善良,
人性、良心与悲惨命运和祈福,以及自我救赎和卑贱的命题。
齐放不疯,我们也会逼疯的。……这一点,我相信。
天使远去。还是人,在远去……。
孵化在自然界中的人类,可悲的宿命啊。
圆的宇宙和苍穹,窥到了什么?顿挫人生的戏院,悲剧血丝的帷幕在拉起前就已经锁定了人们,那些所谓神经在人类自身,如此脆弱和在不幸的人间构筑了巨大绞刑。精神的荒原,信仰的失落,一个诗人的失落在洞察或抵御一切的非毁的诽谤下,敏感的神经会崩摧为一根游丝的绳圈,套在我们的脖子上。社会,一个巨大的教唆犯,一个巨大的绞索和罪恶的讲堂。在我们被空前支付了肉疼的铁屋的呐喊里,下沉为酸楚的泪滴,或形式上的冷漠。
但必须为道德的倾轧还原为真实的疯狂。人性的烧断的脖颈,彼此关联光顾与缝合的样板下,把一个疯癫的救赎者,可能从一开始就有的错误,还原为另一个战士的失望,彼此伤害的谋杀和扼杀。拔掉一个插在社会深处牙齿上的诗人,是如何容易,就让他疯狂,或消失,就可以让他禁言或失哑。
如击哑了一个春天里的囚徒,在荒诞剧里,那些在触及到灵魂的认识和责任,在毙命的休克中,让那些瑰丽的诗人死去或疯掉,是最可怕的一种清洗和人间喜剧的美妙操纵。剔除一个卡尺的虫子,在他们所谓丈量关注人民生活的路基下,肮脏的泥浆在昭示一个毁灭人的存在。久病不能医治的人啊,这个社会,被反胃的恶心,堵塞了耻辱孔里,一个寄生虫和一大群寄生虫,前者被贬低为诗人和作家的贫苦潦倒,后者被褒奖为贪官污吏。
这一个无语的时代,一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圆的宇宙和苍穹,窥到了什么?太阳乌黑的煤层里,乌黑的乌鸦们,一个文人的被逼命的贫穷和坚守,到底击垮。彻底失望,更加绝望。没落为旗帜下浓缩的疯狂,最后一次漠视自己,让肉体死掉,让大脑失血疯癫,让一个绝望在崩溃中流向对此迟钝的麻木。
我们一切批判人类的文字,在文学所谓巨大的剪刀下,温煦的失血流掉思想,涤除为狂欢。兄弟,那么多短命的诗人,为何支付了磨难,诗人何为,在潦倒的路上昏厥,魂归泪滴的头颅在园丁的剪刀下,那个插花匠,现在疯了。一个诗人的道路,从此不复有迷津何言,或在铁轨上献命,或在花房里逼迫自己疯狂。多么绚丽的一种灵魂之死的葬礼。踩空了,你把溺毙了。将之扼杀在诗魂的摇篮中。闷酒,门禁,倦怠,解读……,艰难世事,事态炎凉。
在辨识了一切之后,你颠覆了口中的修辞,改为赞颂么?在迷失了今天,换回一盒失业的面包,你能顶礼膜拜么?我们一切拮据,审视于苦思冥想的郁郁苦雨和苦茶中,难道还有甘甜可言么?倘若人间冷暖,在非毁的将来,糨糊一般抹得你浑身淋辱,满地病疫和创伤,被一些连病也看不起的人中,那么小的一些所谓民众,麦穗一般扑地含泪求助,我们的诗人竟然疯狂了。在贫寒中,庸俗文学被热卖,鸳鸯蝴蝶被热卖,困顿的精神啊,再没时间拯救自己。他疯了……。一个诗人的疯狂,到最后就是绝望,而一切在奋斗中疯癫的惩罚,在作家陀思妥眼中,必然失真为疾病。
我想说,飞不过那道坎的齐放,殿荣,暮色下挥舞剪刀,给花枝剪辑叶片,在玻璃花房插花,到德国讲学园艺的齐放。一个文学诗人的奇峰下,那归于抑郁的,多么敏感的人。现在最后的坑底,为打捞自己而疯狂。是的,荣,一个时代的道具,就是疯掉的齐放。
琼崖落江,夕彩似帘。夜色入梦,痉挛的夜雨啊。梨花带雨,如女孩矜持害羞的齐放。
造孽啊,站在门边的齐放,你为何不哭?索要人间的证据。你为何不说,提示人间的批判,让人们阅读你的诗歌。把头浸在酒里,恸哭。唉,让痛哭飞溅,你为何不悦,而念念低语。
看啊看,夜雨滴注,疯掉的齐放,朝我们走来……
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不进天堂,谁进天堂?丧钟为谁而鸣,它在为一个世纪鸣响!
唉,庆洲,你何故要……和我们说这些?唉,荣,我们何故要知道,一个诗人最后的疯狂!

作者简介

唐明,著名作家、学者、诗人、画家、艺术评论家、历史学家。河南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闻香识玉:中国古代女子闺房脂粉文化史》(上海三联书店版)、《香国纪:中国历代闺阁演变》(人民日报出版社版)等书,长篇小说《淘米水》《鼠群》《中午》等,长短诗三千余首,另有《中国兵器史》《中国佛典钩沉》《中西方艺术史鉴》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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