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 • 散文】王自亮/夜园雨
夜 园 雨
王自亮(河南长垣)
夜里,下起小雨,屋里面仍是闷热的。饭后,忽然来了兴致,想这夜中的街道、夜里的小园是什么样子?就撑了伞,走出门去了。
雨仍在下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清凉的雨点溅在身上,身子就要一颤,是丝丝缕缕的凉,像涂了清凉油一样。热气就消失了,一种难得的清爽。几天的躁热,终于有些解脱,可以透透气了。自在地走着。街上空空的,殊少人行。偶尔的几辆车,也是拖了长长的灯,打几声响鼻,恹恹去了。路灯昏黄,映出一汪汪水潭,雨脚儿溅落,一点点在地上开出朵朵水花。倏开倏落,倏落又开,比那昙花还要更短暂吧。大路从来没有觉得这样空旷,夜色也从来没有觉得这样静寂,连蝉鸣也隐遁了。
就这样一面走,一面看着水花在四周开合,荡起层层的水纹,一面放纵了思绪,想着些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思绪就像那轻烟,略一凝定,却又飘远,略一集中,又已飘忽。——不觉就到小园了。小园里是那么静,草木在雨声中静默着,几簇灯光下,可见叶片亮亮的,扑嗒嗒淌着水迹。湖面早已是一汪乱麻了。无数的丝线扯着,无数的箭射着。
沿了小园的曲径慢慢走,灯光忽明忽暗——走路要小心翼翼,不是怕水——早已穿了拖鞋,而是怕那一只只爬动的小虫。有蠕动如蝉的飞蛾,也有慢慢跳动弹珠样的小蛙,偶尔还有大蟾蜍,那么大,那么黄,像个小沙包。它已经肥得跳不动了,只是一步步慢慢的在路上爬。这些动物,寻常是躲在深深的草丛里的。雨一下,也耐不住了,爬到了路面上。——它们也贪图这份清爽吧。
这夜园,一下雨,就完全交给这些动物和草木了。——这雨夜才是他们的节日。我忽然有点愧意,感觉自己竟然像是一个入侵者了。远远地,就见水塘对岸撑着一柄伞,那伞下一人端坐,一动不动。不觉就笑了。想起张岱《湖心亭看雪》中舟子的话:只道相公痴,不料更有痴于相公者。
轻轻走过去,果然是在钓鱼,人如雕塑。钓杆静静地架在面前的架上,看着一汪雨线乱扯的斜面,一片光亮跃动的水面,还有那已经形不成了规则的乱纹,那微微漾动、不知所止的水草。远处静默的楼,路灯昏黄的街面。更广处,暮色四合,深深沉沉的黄昏。他——在想些什么?或许,这样的夜里,这样的时刻,他钓的不是鱼,更多的是一种享受,一种诗意。
心中生起一股淡淡的惬意,这是寻常时候体会不到的欣喜,这只有在这幽绝的静寂的时刻的独享。慢慢向里游走,过一丛深深的草木,里面亭子中又有钓者。一手撑伞,一手持了钓杆,是两个人。水里的符儿发着青绿的光,在荷叶中悠悠地颤。沿了小桥走过去,旁边竟然还有一个人,坐在三轮车上,垂了杆在那里钓呢。雨大或小他们是没有知觉,他们只是看着面前的湖,看着湖水中浮沉的鱼符。鱼符的每一丝触动都牵扯着他们的心呢。
踏过一汪积水,草中隐约的几声虫鸣,这是它们欢悦的鸣叫,还是痛苦的呻吟呢?蛙鸣没了,偶尔的几声,像是梦呓。满世界充盈的只是雨,满耳朵萦扰的只是那雨声。雨点打在水草上,打在水面上,打在积水上,打在小路上,打在撑开的伞上。砰砰,啪啪,刷刷,这些细微的声响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副夜色中独有的沉静,雨夜的沉静。
慢慢地走着,站在断桥上,站在湖岸边,看这夜雨的园,夜雨的湖。湖水时明时暗。完全依据所处的方位而定。当你顺了光望去时,湖面是一片灰暗。雨点是看不清的,只是看到一片灰灰的浑蒙。当你走到小园深处,迎了路边的灯光看去,湖面又是一片银亮,可以看到空中一条条银亮的丝线,一齐追逐似的射到水里,在水面上击起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坑窝儿。一个坑窝儿还没有消,另一个就又产生。就这样,整个水面成为一片凌乱了,就像一块麻布。又保持着一种动的静,一种失衡的平衡,一种乱的整,一种杂乱的和谐。
爱这里的幽寂,爱这种清静。就在雨中一圈圈走着,走走看看,看看想想,脚步儿却不忍离开这里了。直到十点多钟了,雨似乎下得有点大了。脚下的水花大了,头上的雨声也似乎密了些,响了些。我才悄悄离去,夜园又隐在了暮色里。我是应该离开这里的,这里应该属于这些钓者,不,是这些草木,这些鸟虫。
我只祈求着揽这样一个幽园,酿一个美美的梦。
作家简介:
王自亮,任职于河南长垣县委宣传部,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文苑》杂志签约作者,性恬淡,酷爱文字,迄今为止在《人民日报》《大河报》《读者》《思维与智慧》等报刊杂志发表文学作品500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