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中国（20）｜边塞无人不识君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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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无人不识君

文丨管苏清图丨网络

曾经的陆军上校，现为上海市12345办公室副主任

游走大漠戈壁，霜晨车出张掖，一路狂飙，日落终到安西，沿途俯拾高适的"边塞诗"。其为盛唐“边塞诗派”领军人物，与岑参、王昌龄、王之涣合称“边塞四诗人”，笔力雄健，气势奔放，洋溢大唐特质。

高适少孤贫，有游侠气。年幼流离，一度以乞讨为生，混迹市井底层，饱尝人间冷暖。他靠乡人接济和几亩微薄的田产，得以完成学业。别人问他：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了，读书何用？他回答：“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唐朝是科举的天下，科举是人脉的天下。开元十一年(723年)，适至长安求功名，年仿二十，年少轻狂，写诗为证：“二十解书剑，西游长安城。举头望君门，屈指取公卿”。他没人脉，哪能不碰壁。此时，王昌龄虽也出于寒门，但已跻身仕途。李白写就《将进酒》《蜀道难》，声名鹊起，被唐玄宗聘为御用文人。

高适耕读兼顾，两鬓生白发，友朋之远方来，路边小酒馆总得喝几盅吧。但当著名琴师董庭兰来访，其却拿不出几文酒钱，一度尴尬。他在《别董大》二首中写道："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六翮飘飖私自怜，一离京洛十馀年。丈夫贫践应未足，今日相逢无酒钱。"

人到中年，科举路不通，战场可否求功名？当时的大唐国力强盛，四处征伐，求将若渴。北雁南飞，秋高气爽，高适收拾行囊，踏上出塞路。从宋州出发一路北上，来到大漠草原，看到孤烟落日，奋笔写下“北上登蓟门，茫茫见沙漠。倚剑对风尘，慨然思卫霍”。他此刻也想学卫青远播汉威，学霍去病封狼居胥，建立不世之功。理想虽丰满，现实却骨感。数年边塞生活，事业无法起飞，边塞诗却有了万千气象。

边境无为，回归中原。高适途遇诗坛巨星——李白和杜甫。三人一见如故，十分投机，结伴北涉燕赵，南去淮泗，往来齐鲁。所到之处挥毫泼墨，吟诗唱和，尽兴分别，各自踏上不同的悲喜人生。公元749年，亦即天宝八年，适已四十有五，终获睢阳太守张九皋赏识。他惊讶这个中年农夫才华了得，力荐中央，参加“自主招生”考试。高适书没白读，就此考取人生第一场功名，被分配到河南当县尉。

高适很是兴奋，产生了错觉，以为到达了理想彼岸。但很快发现：自己生活一地鸡毛。弃官而去，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白薯，他大概是这么想的。好不容易脱贫，混上铁饭碗，却又主动放弃了。他是个有原则的人，有良心的人，不愿意出卖灵魂。公元756年，安史之乱，当此危难之际，他响应国之召唤，投军守潼关。潼关位于陕、晋、豫三省交界的黄河三角地带，黄河、渭河、洛河三河交汇，北濒黄河，南依秦岭，西连华山，东接河南灵宝，是连接西北、华北、中原的咽喉要道，其地理位置具有战略意义。镇守要冲的是唐名将哥舒翰，封爵郡王，屡破吐蕃、占领石堡城，夺取九曲，成立了宛秀、神策二军。不想安史之乱，哥舒翰也未能压住阵脚。

兵败如山倒，主帅被擒杀。高适拼命杀出重围，见到了玄宗。他悲壮且信心满满地向玄宗陈述了战败原因，激励玄宗再战。被高适感动，玄宗立马提拔其为谏议大夫。唐朝的诗人，除了写得一手好诗，很多都练得一手好剑。李白算一个，高适也不差。那些年，高适读的书里面不仅仅有经史子集，亦有兵法修列，帮助高适破了危局，展现出卓越的政治和军事才华。此后十多年，他在大大小小的平叛战争中屡立战功，从一个诗人终成一代名将，三代皇帝对其恩宠备至。

人生没有太晚的开始，命运所有的安排，都是为了等待一场厚积薄发。没有数十年的苦读，高适无法成为一名名传千古的诗人；没有冲破重重艰险的坚持，也不可能完成封侯拜将的传奇。兵败入蜀后，玄宗让三个儿子分兵抗敌，高适反对，认为不利国家，易成独立王国。玄宗没听，后来他儿子永王果然反了。肃宗上位，对适高看一眼，认为其有政治眼光，让他任淮南节度使讨伐永王。高适边境磨砺过，有战斗经验，亲率兵马，迅速平定叛乱，立下大功。

相形之下，李白虽会武艺，但本质是一个游侠，不会带兵打仗。他的政治眼力不济，居然投到了永王名下。永王兵败，他被下狱，要不是郭子仪求情，他肩上的脑壳早被砍了。杜甫也不得志，连妻与子也养不活，当个小吏远离了皇都。

高适一直高歌猛进，肃宗时任蜀州刺史，代宗时更是坐到剑南节度使的位置，加封为渤海县侯。几乎同时，诗圣杜甫在一间破茅房内，过着凄苦晚年；李白劫后余生，遇大赦在放归路上；王昌龄被自己人枉杀，身首异处。纵观有唐一朝，诗人很少有仕途得意的。高适的确是幸运之人，历经磨难，终成大器。在那个诗人动辄以王侯自许的年代，他是唯一做到的。无怪乎《旧唐书》说：“有唐以来，诗人之达者，唯适而已！”

一个人最好的状态就是眼里写满故事，脸上却不见风霜，活成自己喜欢的模样。可叹世上许多人被习俗磨去了棱角，变得世故而实际，精神早衰，个性消亡，内心不见澄澈通明，山重水复后看不到柳暗花明。

纵使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封疆大吏，边塞诗人，天下无人不识君也。月溅星河，长路漫漫，边关烽烟，天涯迢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