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华 | 我也是当过官的
我也是当过官的,虽然是极微小的官,而且是民办的,得不到政府认可的。
我居住的小区并不大,总共就12栋楼。小区四四方方,还算规则,只是在东北角上却向外突出了一小块。小区有两个大门,都是面向小区北侧的大马路的。
西大门在小区的正中间,因为我们小区位于小城的东南部,人们正常的上班上学大多是望西北向去的,所以西门就是大家的日常通道。
而东门却蹊跷地在那突出外面的地方。人们从这进出也正常,当然是绕了点路,但也绕不了多少的。问题是车辆如果从东门进出就有些别扭了,进门就得急右转,车技差点儿的还不一定有本事开进来。
我们小区是个老小区,又老又小。一直也没有个物管,倒是自由自在,天不管,地不收了。市政府发布新政,每个小区都得有个管家,以维护日常秩序。哪个物业公司愿接手这种脏乱差的老小区?来了维护成本将不会低。总得有人管啊!按政策,我们小区就由社区代管了。
既然有人主管了,就得有各种措施了。我们没有业主大会,小区内的具体事务就没人去干。于是就按楼选出了每个楼的楼长,楼长负责小区的大大小小的上下对接的义务。有的楼是老退休干部任了楼长,有的楼由某些人的家属当了楼长,有的楼则是常跟他们一起玩的人做了楼长。而我们楼上都是一帮真正的老百姓,大家就推举了我做了楼长。我这辈子唯一的一个“当官”,就是这小小的楼长。
社区对我们小区还是负责的。先是安排了一个老汉来看大门,老汉的老伴则是小区的保洁。但这个保洁员我几乎没怎么看到她来上班,每天就是老汉提着笤帚畚斗在小区里转一圈,看见片把废纸,几个方便袋,就顺手扫进畚斗里,倒进垃圾桶。
既然规矩化管理了,就有人提出意见,就一个老汉怎么管得过来两个大门?于是社区就要求关闭一个大门,只留一个门,这样就谨慎些了。应该关闭哪个门呢?其实几乎所有的人多是认为应该留西门关东门的。但有个问题,西门的门卫室当初被开发商当门市房给卖了,留西门的话,那老汉住哪里呢?而东门的门卫室却在,老汉可以住在里面看大门的。
于是社区通知大家要封西门了,拖拉机把砖头都拉来了。居民们哪里会同意,吵得翻天了。社区就要我们楼长们做群众的工作。
那天上午,社区召集楼长们开会了。要在会上举手表决关于封闭西门的事。
会议室里,长桌当头坐的是主任,楼长们分列两侧,我忝陪末座。主任先是讲了一通官话,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形势,然后切入正题,要求大家举手表决同意不同意封闭西门。主任带头,12只手齐刷刷地举起来了,唯有我没有举手。
主任是讲究民主的,他问我:“小王啊,你有什么不同意见?”我站立起来,说:“主任,配合您工作是我的责任。但我作为一个楼长,代表的是整栋楼上人的意见,代表就是要替整栋楼上人传话的,作为代表就不能有自己私人的意见,如果我现在发表了个人意见就不正确了。我只应该是起到传达大家意见的作用。”
说完,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表格,毕恭毕敬地递给主任:“这是我这几天做的群众工作,请您过目!”我真是花了心思的,用一张白纸画上表格。户号,对封闭西门的意见,户主签名,日期:一格一格的,整整齐齐,明明白白。
表格中,户主对封闭西门几乎是清一色的不同意,并都认认真真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也有两户无所谓,就顺应上面填的同意了,而我这户因为是楼长,表明是弃权。
主任阴沉着脸看着表格,一句话也不说。沉默了一会儿,交给大家传阅。我说:“你们都是楼长,但你们今天代表的是谁?你们征求过业主的意见了吗?”都一声不吭,会议室里死寂沉沉。过了一会儿,主任手一招,散会!此次会议不欢而散。
之后,西门终究没能封起来。上面检查时就锁一下,平时就那老汉两头跑着看看,其实也没啥可看的。但每天晚上在9点后也会锁起来,早上6点开门,这也算管理起来了。也没影响大家的出行。
但我的短暂微官生涯却从此结束了,再也没人喊我开会了。年底,我老婆回来笑话我:“你看人家都去居委会搬水果了,你也是楼长啊,怎么没你的?”确实,那些楼长们每人都往回搬了好几箱苹果、桔子了,我连苹果核、桔子皮都没份。
我哈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