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凝视

盛夏。

火辣的大太阳。蝉鸣响亮。汗水湿透衣背,沁满额头。宁静沉默的午休时光。

大块云团。有时轻盈洁白。有时忽然变了颜色,雨水噼啪坠地。雷声低沉,似远处轰隆的机器。光线随着雨声暗下来。

切开西瓜,空气中满是甜而清新的味道。黄昏时悠悠散步。汗水肆意流淌。

清水冲去所有黏腻,重新成为洁净纯粹的人。那一片刻似乎获得足够勇气与上帝相对。闭上双眼。天亮前梦境自然降落。

上午,常常有两个人在小区打乒乓球。想来可能是一对老夫妇。他们鲜少对话,也没有情绪表达。只听得球在台子上来回。再听。球蹦跳到了地上。还是无话。稍一会儿,球又开始来回。节奏平稳,像他们的情绪一样。

啊,他们如何达到了如此不必言语自有默契的程度?

这些日子,安静读书几乎是不可能的。

情绪被纷涌的信息触动。遗憾,不平,怀疑,愤怒,悲伤。信息如疾流,横冲直撞,心灵在其中踉踉跄跄。在舆论的声浪中,人心怎会不迷茫。

体育运动展示人体美感,不断挑战人类极限。肌肉的线条,力量。身体的柔韧,协调,爆发力。坚韧的意志。

遗憾的是,奥林匹克并不代表绝对的公平。一个人终究背负着国家民族的历史以及个人经历在参与比赛。

乒乓球项目是我心中的中国体育磐石——希望它是不会被撼动的。在守住这方阵地的基础上,才可能放轻松,接纳他人挑战,愉快地在巅峰对决。

体育比赛,即时见到结果。竞争残酷,几近排他。它激起人的求胜欲,也激起人性中的好斗因子。

这是竞技体育尖锐果决的一面。瞬间引发情绪。带来彻底的畅快释放,或者完全的丧失感。即时见分晓,仿佛万事皆可如此处置裁决评断。快速,清楚,不容置疑。

体育运动如此高效。让文学,音乐,绘画等缓慢发生作用的艺术形式一时间相形见绌,无处容身。

体育或许寄托人类渴望强大,足以战胜各种自然挑战的愿望。在展示长期训练得到的速度、力量、姿态时,情绪似缩小到完全可控的范围。

需要克制情绪的氛围,我多多少少地感到不知所措——这可能成为喜爱网球的原因之一。它给出较长的时间,却又是不定时长的。参与者有一定的控制时长的权利。若恰当使用自身能力,比赛会一再延伸。

却并不是无限地延伸。身体能量有极限。结果必然来到眼前。

奥林匹克运动会提供了为国家代言的机会,激发人空前的民族情感。悬而未决的搁置问题一再提起:究竟什么是不可撼动的界限?

情绪可能是长久沉默的爆发,也可能是宣泄其他不满的借口。激愤如烈火燎原,势不可挡。——看到言论的交战,渐渐能够想象曾经引发街头斗殴的相似情景。

他人如镜,可以自鉴。人性复杂。总有一些下沉的力量试图把人拉向更黑暗处。

正直,赞赏,鼓励,共情,是宝贵的人性光亮。在不理解时,亦可保持沉默,不评断。

胜利使人扬眉吐气。失利带来苦涩,也让人反思,积淀所得,也更深认识自己。

“你要保守你心,胜过保守一切,因为一生的果效,是由心发出。”

网球比赛结束,女排遗憾作别,乒乓球进入后程。我的奥运热情渐渐恢复平静。在夏天余剩不多的日子里,我想在观看奥运之外再做点其他事。

面对日常,处理情感的复杂以及幽微之处,是缓慢发生作用的艺术的工作。真实的人和感受,热爱的事,值得长久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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