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故事】图布《浮生若梦之厂里的那段日子》（十四）
文/图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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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厂里的那段日子
进厂的时候，我们只奢求能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能有个三餐一宿。关于工资以及待遇的问题，也就没有过问。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跟摇尾乞怜的狗没什么区别。
进厂后一打听，工资底薪360元，加班费1.7元每小时，都比学校给我们安排的那个工厂高。最主要这个厂还不压工资。这种种的优厚条件让我们惊喜之余，我们也为我们此前的四处奔波时的种种遭遇而感动。绝处逢生，存活的不仅仅是我的躯壳，还有明天和梦想。
倒霉的事情我们遭遇了一轱辘。而今，时转运来，好事情也就接踵而至。在我们进厂大概十天后，广东地区最低工资调整为520元，我们的加班费也调整至2.2元每小时。后来和原来厂里的同学打听，他们那个工厂依然没有涨工资。
因为厂里这段时间是旺季，所以我们才有机会以零时工的身份被招进来。所以工作并不轻松，我们每天工作十三四个小时，正常上班八小时，其余时间算加班。通宵达旦也是常有的，工厂会在凌晨一点的时候给我们加一顿夜宵。
如果不赶货，不需要熬通宵，晚上十一二点下班，肚子也是咕咕地叫。厂里的老员工都出去吃夜宵了，我们苦于没钱，只能回到宿舍蜷在被窝里。第二天一早去食堂吃工作餐。
当初从学校走的时候，就业办的人跟我们说广东属于热带，不冷，让我们少带衣物，我们听信了他的鬼话。可是现在12月的东莞，一遇上吹风下雨也是冷得人直打哆嗦。可是我们根本没有厚衣服，只得把衬衣和T恤一件又一件地穿在身上。一个吹风天，一位同学冷得瑟瑟发抖，叫他穿厚点，他说他已经把所有的衣服穿在身上了。天气寒冷，床板上只铺了一张薄薄的床单，又没有厚棉被，我就和另一个同学挤到一张床上，两个人抱在一起互相取暖。2004年在东莞的那个冬天是我经历过最寒冷的一个冬天。
很快，我们有几个人都感冒了。别说去医院，就是去药店买些药的钱也没有。我们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办有银行卡。里面都还有几元，十几元。取款机里取不出来，我们就请了半天假，去了一趟镇上，在银行柜台上取出了所有能取出来的钱。
我们在药店买了几种感冒药，然后在一个地摊上以每条5元的价格买了六条秋裤。后来听人说，那些秋裤是别人扔掉的，甚至是死人穿过的。这有什么重要的，穿着暖和就成。
胡乱吃了一些感冒药后，其余几个的病都好了，唯独我的病情越来越重。发烧，不停的咳嗽，上班的时候，甚至有些站不稳了。同学建议我给家里打个电话，要点钱，把病治好再说。可是我知道家里这些年的情况，我和哥哥已经让山沟里那个土墙土瓦的家庭债台高筑了，即便是借也再找不到人开口了。我出来时的花费的钱，父母已经是作揖陪笑东拼西凑来的。现在我还没挣下一分钱，却又要家里给钱，我开不了这个口，不好意思再让那个贫穷的家庭雪上加霜了。我应允了，却没有给家里打电话。我不想再让父母为难，我也不想我衣锦还乡的梦想在短短数日就分崩离析，死不见尸。
不停的咳嗽，导致我的痰里带着血丝，那一刻，我以为我真的完了。我不敢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我依然坚持着每天去上班。但在这期间我已经有了写遗书的念头。在我心里我已经做好了等待死亡的准备，我为自己“壮志未酬”感到痛苦，也为父母辛劳的一生感到一丝惋惜。我想他们会找我，会在多年以后想我，他们会恨我，会在多年以后诅咒我，但他们终究还是不会知道我的去向。在某年某月某日我离开了家，离开了学校，离开的故乡。一去不返，像一个故事，最终 遗落在时光的某一个角落。
那段日子糟透了，我恨每一个人，恨这个世界，恨老天爷瞎了眼。最终我并没有写遗书，也没有悄然离开这个世界。上天见怜，我的病渐渐地好了。
终于，我们领工资了。那个月我领到了940元。钱和工资条都装在一个信封里，信封外面写着我的名字。那是我这一生领到的第一份薪水，但我没有一点激动的心情。每天十四个小时的工作时间，甚至是通宵达旦。这份薪水都是自己辛辛苦苦挣下的，这并没有什么好激动。何况我自认为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自视活着都没什么好激动。
我记得当天晚上下夜班过后，我和另一个同学到厂外的卤肉摊上买了一斤卤肉，两个人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过后拉了几天的肚子，蹲在厕所拉肚子的时候总想起那香喷喷的卤肉，让人垂涎欲滴。
第二天，我们请了半天假，去镇上的邮局给家里寄了500元钱，那一刻我的心里有一丝激动和自豪。然后我们买了棉被，衣物和一些生活小用品。
很快就过年了，厂里虽然管吃住。但放假的时候闲着总是要花钱的，发工资的时间又还没到。车间里的班长姓廖，四川内江人，和我们一个宿舍。他要回老家过年，临走前一夜，问我们有没有钱过年，最后我们一人借了200元。
三十夜那天，还留在东坑镇的所有同学在餐馆吃了一顿团年饭。到那个时候，其实大家已经分散在了好几个厂里，也就已厂为单位形成了小圈子。当时我们厂里六个人刚坐在桌上的时候就打趣的说，不喝酒，只吃肉，喝了酒吃不下东西。起初我们都遵循着这个规则，后来还是慢慢喝了起来，以至于醉倒一大片。我没有喝醉，后来我想我也应该醉上一次，为过年也好，为这段心酸的日子也好。
除去这顿饭，放假的七天日子里，我们顿顿都回厂里吃。因为我们身上着实没有多余的钱可以在外面胡吃嗨喝。不过厂里也算人性化，过年的几天，顿顿加餐，吃得也不差。只是有时候想出去走走，想到中午晚上还要回来吃饭，也就不好走远了。大半时间在宿舍睡过去了。
厂里一直忙到四月份，淡季来了。不用再加班，也就没有加班费了，一个月只能领导到520的底薪。厂里问我们要不要转正，有三个留下了，还有一个同学准备回老家了，我和另一个同学准备去浙江投奔另外两个同学。四月底，我们在厂里办好了离职手续，带上行包朝着下一个陌生的地方走去，前途未卜。
我记得我当时在日记本上写了一句话，厂里淡季了，但我不想我的人生有淡季。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