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湘红:凑什么热闹(一)|小说
文/苏湘红
【作者简介】 苏湘红,广西大化县人,瑶族,先后在《广西文学》《骏马》《陕西文学》等区内外报刊杂志和企业内部报刊发表中、短篇小说、小小说、散文诗、诗歌100多篇,曾有小小说《两眼池》荣获“宋河杯”全国小小说大赛三等奖、小小说《打鼠》荣获2001年度广西报纸副刊年度文学作品三等奖,个人作品集《恐惧》由广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系广西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广西大化县委政法委,兼县文联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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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张明眼光在老婆叶敏的身上浏览了一阵,说,今天我不去卖菜了,你自己去吧。
老婆说,什么情况啊。
张明说,听说省里的一个大官今天要来我们电站库区视察电站的淹没情况,想去看看热闹。
老婆说,你是中央电视台啊,你怎么知道。
张明说,你不看昨晚电视新闻吗,昨天全镇的干部都顶着烈日倾巢出动去大扫除了,还能有假。
老婆说,你神经病啊,省里的大官来关你屁事,不卖菜,你喝西北风去啊。
张明说,凑凑热闹,我也好久没有出去放放风透透气了,你就给我一回吧。
老婆抬起肥硕的屁股俯下身在张明面前掏了掏,把一团湿湿的卫生纸往床边的纸篓一丢,不满地说,去吧去吧,如果去凑热闹能当饭吃,你就永远不要再踏进这个家门一步再回来烦我了。
不想这一去,就不得了了,张明就成名人了。
出了家门,张明先去找儿时的玩伴曹凯。曹凯和张明同在一个市场做买卖,曹凯杀猪张明卖菜。
敲开曹凯家门,曹凯正在为去看大官视察的事和老婆怄气呢。见到张明,曹凯就象见到救星一样对老婆说,你看你看,人家张明的老婆多开明多懂事理,立马都放张明的假放风他给他去凑热闹了,你看看你看看人家?!
曹凯老婆正在一边摆弄一摊猪下水一边给曹凯上政治课数落曹凯的不是,见到张明,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只用一道杀猪刀一样的寒光在曹凯的脸上狠狠剁了一刀后说,快去快回,让我知道人家都进酒楼包厢喝老茅(贵州茅台)老五(五粮液)了你还不回来,看老娘我怎么收拾你!
别看曹凯平时这里晃悠那里逛逛瞪着一对牛眼一副李逵样,怕老婆在整个杀猪行可是臭了名了的,怕得不得了,一到老婆面前就象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垂着一颗硕大的头唯唯诺诺,老婆叫他向东打死他也不敢向西。得到老婆的特赦,曹凯心里嗨了去了,立即屁颠屁颠的跟着张明出门去了。
两人推出曹凯那部弥漫满猪臊味的摩托车。曹凯牛眼问,知道大官在哪条线路视察吗?张明说,到大街了打听昨天镇干部最后一次突击在那条线路大扫除干得最欢的就是。
扶了曹凯的后背准备跨上摩托车后架,张明忽然发现曹凯的摩托车后架上还粘着一截风干了的猪大肠,就揭下来吊在曹凯的眼前晃了晃,坏坏的笑着说曹凯曹凯,看看你的猪大肠!曹凯说才象你阳痿了的那根呢。两人就嘻嘻哈哈的打笑着开着摩托车往镇里去了。
到了镇上,大街小巷早已经插满了各色彩旗,横空悬挂的横幅在风中猎猎作响。两人满脸亢奋的停下车问街边一个卖茶叶蛋的老太婆,大官在哪视察哈,老太婆咧着一张还有两颗门牙的嘴说,听说是在电站坝首那一带的哈,具体的哈也不太清楚哈。两人道过谢后买了两个茶叶蛋囫囵吞了,又马不停蹄地往电站坝首赶。
来到坝首高高的电站大坝上,两人举目四顾,只见离电站坝首上游两公里处,已是黑压压等着看热闹的一群人,闹哄哄的。警察已拉起了警戒线,两排警察三、五步远一个,正如临大敌般的在警戒线外警戒,一位像是个领导的大胖子手拿手提喇叭正在前后左右的跑动,一遍遍高声叫喊:“围观的群众,请自动让开!让开!”烟酒过量的嗓音连续不断地在电站上空荡漾。
一年四季起早摸黑在那个狭小拥挤、闹哄哄臭烘烘的菜市场跑前跑后地忙碌卖肉卖菜,张明、曹凯好久没有看到这么热闹的场面了,两人两眼急促燃烧着喜悦,喜洋洋调转好车头,轰开油门又往电站上游两公里处赶。
来到闹哄哄的人群外围,张明、曹凯把车推到一处水渠边锁好,再回到闹哄哄的人群外围,两人使出平时往猪肉打水的力气想找个空子挤进去。可是外围的人就像铜墙铁壁一样,任凭他们怎么挤都没法挤进去。没办法,两人只好挤出人群边拿衣角抹从皮肤毛孔里针破塑料管冒出一样细密的汗边骂娘,边想怎么才能近距离见到省里来的大官呢。就在两人一筹莫展时,忽然看到不远处坐着的一位老农正在不紧不慢地抽着烟,笑眯眯的看着稻浪般起伏骚动的人群不时露出丝丝嘲讽。两人忽然直觉这老头是不是知道什么,立即掏出好烟笑嘻嘻地向老头走过去……
老头接过烟,惬意地吹起了喇叭,向空中吐了一串漂亮的烟圈后,说,你们找上我,算是你们找对人啦。笨卵才去那里前胸贴后背、屁股顶屁股的挤作一堆呢!昨晚镇里的书记、镇长和县里的领导找上我,说是省里的大领导要来我们镇视察,安排明天去参观我的那亩田,因为我没钱去买什么高科技化肥、复合肥、有机肥来投放,全是全家人畜吃喝拉撒的农家肥,还有我风里雨里捡拾来的牛粪马粪羊粪灌溉,全镇就我的那亩田长势最好也最环保,我怕来了那么多的人下了我的那亩田里去参观,那么多的皮鞋去踩,踩都要踩平了呢。
自从白龙潭电站建成发电田地挨淹没后,我就指望剩下的这亩田地打下点粮食补贴,多得喝一、两个月稀粥,所以死活不答应,是书记、镇长好话说了一箩筐,就差给我下跪了,并且背着县领导暗地里偷偷塞给我五百块小费预付损失,我才勉强答应今天给他们去作贱我的那亩田呢。想凑热闹见省里来的那个大官,到我的那亩田里去,狗拉屎似的蹲着等,不就行了,还用削尖脑瓜去挤这闹哄哄的人圈啊!
姜就是老的辣耶,真的是长了见识!两人兴奋得两眼放光,佩服的五体投地。美滋滋的谢过老头后,两人决定趁省里来的大官车队尚未到达那块田地之前,悄悄离开久久守候在这已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另辟蹊径”到老头所指的那亩田地里去蹲坑守候。
由于激动过度,曹凯到水渠边推车时,一不留神一个打滑,差点一头栽到了水渠里。不过手臂还是狠狠地磕到了渠壁上,结果磕处,隆起了一个鸡蛋大的肿包,痛得他好一阵毗牙咧嘴。
调好车,曹凯带上张明,抄田间小路,又奔向了电站坝首坡顶老头所指的那块田。不曾想,谁的消息比他们还要灵通,早已在通往那块田的四周插秧似的围上了,一群人在吞云吐雾插科打诨胡吹海侃的笑闹着,等待着。张明、曹凯无限感慨的叹个气,急忙寻了个空地停好车,择个自认为最佳的位置顶着烈日焦急的等待。
直到明晃晃的阳光刺得人差不多睁不开眼时,田边的人群一阵骚动。“领导来了!”的叽咕声此起彼伏,并开始听到车子爬坡的喘息声,不一会,一列车队就鱼贯而至,从车里走出几个大官模样的人,而且有个大官模样的人还有人帮他打着伞。张明、曹凯心里一阵激动,互相使了个眼色,心想有人帮着打伞的那个人应该是省里来的大官了!
只见省里来的大官走下了田埂,走到田里与守候在田间政府预先指定、培训安排好的农民聊了起来。张明在人群中泥鳅似的乱挤,不曾想,竟挤到了离省里来的大官不足三米的地方!他听到省里来的大官在问一名农民,电站淹没了以后你们土地减少了多少,剩下的这些地块边坡每年都能打多少粮食,政府对你们的生活安排都有些什么办法和补助,你们的生活质量、幸福指数是比建电站之前多好了还是下降了等等。
这位农民就搜肠刮肚的回忆政府培训时千叮咛万嘱咐他应该说的话不应该说的话,然后结结巴巴小心翼翼面红耳赤的应答着。不时惹起田里几个陪衬的不是农民的人夸张的欢畅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