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傲:在南来的列车上|小说
文/何其傲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我是大年初五在广安登上开往深圳的列车。没买到座票,在车厢里挤来挤去好大一阵,总算找到了一块栖身之地——在通道的公共厕所旁放了随身行李,站立久了,双腿难于承受身体之重,犹豫再三,把装着家乡土特产的纸箱放倒,小心翼翼地坐上去,虽然双腿仍就承载着大部分的体重,感觉里整个身心却是轻松的惬意。春运多年来总是毫无改观的拥挤不堪,旅客似装在罐头里的沙丁鱼。车窗外林木瑟缩白雪铺地地寒冷着,车厢内却是闷闷的酷热,本是空调列车,不知为何空调却一直不曾开启。
这样的恹恹欲睡中,不断有来上厕所和抽烟的旅客很容易的赶走我的打盹,睡眼惺忪中,有人穿着单衣从车厢内挤出来。一个年轻妈妈抱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也正往过道里挤,在孩子的啼哭声中,混杂着母性柔和而又亲切的声音:“不好意思,挤挤,车厢里太热,孩子受不了了!”听到喊声的旅客都下意识地挪动着身体,这样,年轻的妈妈很容易地来到过道的厕所前,摇着怀里的孩子哼着“宝宝乖喔,宝宝不哭。”有顷,她大概实在太累了,犹豫中傍着厕所门框坐了下去,不知谁忙递过来一块列车售卖员刚卖完方便面扔下的纸皮,一个会意的中年男子把纸皮铺到地上,年轻妈妈抬头感激地说了声谢谢,挪动身子坐到了纸皮上。然而纸皮终究当不得凳子,没有高度的坐姿在逼仄的场地里身姿卷屈,局促而又费劲……
我不由仔细地打量起坐在我身旁的这位年轻妈妈——一头时尚的金红色短发,月白色的秋衣已经沾染污色斑点,黑色的健美裤似乎模糊着没了纯色,裤脚处连同灰白色球鞋泥色斑驳,那是走了多远的路才到达我们面前?而且还有多远的路要赶?头顶不太明亮的灯光笼罩下来,柔和而又熠熠生辉地披洒着,我怎么突然地就感觉到了她此刻无比的柔美呢?意识中我被母性的光辉感动得“嚯“”地站立起来。
“你坐我箱子上来!”我对她说,并努力地朝她露着笑脸。
“可以么?我怕压坏了你箱里的东西。”她笑着说,用自嘲的眼神回视了下自己的身体,与我150多斤的体重相比大约少不了太多。
“没事的,你放心坐吧!”我说,并伸手拉了她一把,让她转移到纸箱上坐下来。
“不会压坏你箱里的东西吧?”她再一次地问道。
在她的问声中,我分明听到了腊肠的破裂和茶叶成为碎末的声音……别问了别问了,不管了不管了,我努力平淡地对她笑着……
列车是第三天一大早停靠广州站的,到达出租屋,素来就谗老家特产的老妻欢天喜地地接着,迫不及待打开纸箱来。
“你个死老壳的,就晓得坐坐坐,香肠坐瘪爆了,茶叶碾碎成粉粉了!”
“是吗是吗?”我心里一惊却不由脱口解释道,“我可没敢坐,是一个带孩子的胖女人坐坏的。”
“好呀!不打自招了是吧?坐个车还拈花惹草的,毛病又犯了不是?”老妻气咻咻地奔向我。
我一边躲一边叫冤枉,忙把事情的原委讲了,并添油加醋地说了自己的感受,老妻静静地听着,我相信她已经被我带进了感动里。
“我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也看见了那时的人群,因为有你,有他们,我们到南方来的路上容易了许多。”良久,老妻神情悠远地说,思绪似乎回到了初来南方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