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散文】宋艳茹《伯父如父》
【作者简介】宋艳茹，70后，从事中学语文教学，喜欢日常随笔，略有感悟即累积以文字。信奉“胸有文墨怀若谷，腹有诗书气自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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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只知道伯父在县城工作，伯父只是伯父。
初中毕业，我离开家，去几十里以外的县城重点高中上学，也就是伯父任教的学校。从此，我开始享受来自伯父的照顾和教导。
初入高中，跻身于来自各乡镇初中拔尖的人群里，我一时难以适应，成绩的居中和名次造成很大的心理落差。期中考试后，伯父给我分析原因，点拨方法，提出目标，让我鼓足勇气，重拾自信。
高二上学期，我跟班上一个男生闹了矛盾，伯父知道后，专门到教室找我谈话，让我从惊惧不安中回归平静。
在我的成长过程中，父亲给了我丰足宽厚粗朴的爱，伯父则让清晰的人生理想入驻我曾经模糊迷茫的世界。
即使是而今已届不惑的我，仍时时能感受伯父不曾言说的关怀。
前年春节，大年初二，一大早，我们去给伯父拜年。进门，到客厅，放下手里的东西，看见伯父在南边房间的书桌前，还是那件灰白毛背心，还是一如既往的专注样子，正在写什么，就说：“伯，你正学习呢？”从小到大，伯父一直都是我敬畏的人，不敢乱说话，总是小心翼翼的，在他面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伯父开始说笑话了，也跟我们这些晚辈开些玩笑，印象中总是严肃认真的伯父似乎不那么威严了，也平添了很多的亲和感。伯父停下笔，先说声“茹来了”，就收拾着桌上的书籍本子等。我就打趣说“鸟欲高飞先振翅，人求上进先读书”，伯父接过来说“研卷知古今，藏书教子孙”。进门时担心打断了伯父，玩笑声中，温暖和温馨迅速地充满了整个屋子。
在客厅，都坐定了，抬眼看见多年悬挂于南墙上“人到无求品自高”的条幅，家里依然是原来的陈设，简朴而整洁。伯父给本来就很丰富的果盘上再添加些各式瓜子糖果。像以往每次见面一样，伯父问起我大人孩子的各种情况。
伯父原来一直身体不好，又有眼疾，后来又有肝病，不过近几年他身体明显好多了，原来的老同事都说伯父的身体恢复是一件神奇的事情。用他自己的话说“从71年开始，保本经营，每日奉行3211政策.....”伯父说一冬身体不错，11月份还去西安参加大学同学聚会，我看看伯父的气色，的确还好。伯父退休后一直很重视身体的锻炼，每天早晚都要绕县城几乎一周，或小步跑，或快步走，总之没有特殊事情都能坚持如一；每天的三顿饭定时定量，合理膳食；每天中午一点左右的午休从不耽搁。再加上虽然退休将近二十年了，伯父一直坚持看书、写作，用他的话叫做“每天要做脑保健操”。每次说到这个话题，王冕《墨梅》中“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的诗句就会在跳跃在我的脑海。
在我的印象中，伯父是一个做学问的人，看书、写文章，一直都有剪辑报纸的习惯。伯父经常在教育刊物上发表文章，心里除了敬佩，还有骄傲，想想自己从教后一直怠惰，虽然教学实践中也有些许感悟与收获，很多东西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有的只是言语间的流露，常常懒得去写，去积累。只有评职称时在情非得已的情况下，需要发表论文，才静下心写了两篇，与伯父相比，真是不好意思。伯父一直勤奋，严谨，善于研究，业务精湛，熟识的朋友同事经常喊他“教授”，上世纪八十年代还有好几年都参与高考政治命题呢。
好多老人慨叹“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在伯父这里，却是“莫道桑榆晚，微霞尚满天”，为子女解除了很多后顾之忧。老人积极豁达的心态，加上坚持不懈地锻炼，让他身体状况向好，除了很好地照顾好自己外，还最大限度地发挥余热。
因为还有拜年的安排，所以十一点多就离开了。要走的时候，伯父很郑重地对我说：“伯今要送你一本书”，我急忙随伯父到书房。伯父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扬了扬，说：“这是我老师写的书。去年写了一本叫《浮云焕彩》，今年又写了这本《丘隅俗目》。前一本主要是自传性的，回忆自己的一生经历，这本是看社会、看人生百态、看国家政策等等。第一本就不给你看了，第二本送给你，希望你看了对你有收获。”虔诚地接过来，拿在手里，翻开看时，看到末页伯父手写粘贴上去的读后感：
读魏宪文老师《丘隅俗目》
耄耋乐笔耕，
夕阳映天红。
《云》集画自己，
新作看世尘。
丘隅实广阔，
俗目乃金睛。
见微能知著，
明德察世情。
学生XXX
2014年1月30日
再翻到第一页看到作者引用的几个关于第一本书的评论中就有伯父的字迹。不知道在伯父说有书要送时我心里是不是还有几分应付，但突然感觉在现在这样一个浮华喧嚣的时代，新年有一本新书作为礼物，是多么的贵重！我明白伯父的用心，他说老师赠书时专门多要了一本，就是要送给我......也许是兄弟姐妹中唯有我继承了伯父的教书育人的职业的缘故吧。
每次离开，伯父都要送出来，看着车子倒好，尽管我会摇下车窗，挥着手，说着回吧回吧。但时常，车子就要出院子大门的时候，我还会在后视镜里看见依然站立在那里的伯父.....
回家后就开始读阅伯父赠送的书，很认真，希望能多一些感悟与收获。还想起当年要去上大学时伯父送给我的两个牛皮纸封面的工作日记本,扉页上写着“少年辛苦终身事，莫向光阴惰寸功”。当时只当笔记本用，没有觉出那本子的分量，今始悟殷殷希望尽在其中！谁知我年少轻狂玩性太重，虚掷光阴，辜负期望......
去年冬天，在一场小疾患住院治疗之后，也是去冬最冷的一段日子。那天，我在安暖的室内，享受父母亲的照顾，忽听敲门声，母亲打开门的一瞬，看见的是戴着帽子捂着口罩穿着厚重的伯父和大妈。从他们的住处到我的家，城北到城南，对于年近八旬的老人来讲，也是不小的距离。其时能听见窗户里传来的吹着口哨的风声，我却一点都感受不到室外凌厉袭人的北风，还有空气的冷。
小坐，伯父询问了基本情况，再三叮嘱身体的重要性。临了，说要送给我一幅字，展开看到的，是之前看到过的伯父的一首小诗：金钱诚宝贵，名利价更高。若为安康故，二者皆可抛。
无需太多的言语，深刻哲理和拳拳爱心就在那遒劲有力的十六个字里。
今年春节再去拜年，临走时，伯父说把自己原来的书整理了，一大部分捐给学校的勿幕图书馆，一小部分留给我，说是他原来的专业书。大妈在一旁说：“看你书都旧成啥了，还要送给茹。”伯父笑着说：“书虽古而道常新嘛。”
去书房看时，见好几本已经发黄的关于汉语言专业的书籍，整齐地放在伯父书桌的边上，逐本的大概翻看：《古代散文选》、《文艺学新论》、《沧浪诗话校释》、《中国文学史大纲》、《中国历代文论选》，岁月的痕迹可见，书页发黄，还有因为反复翻阅的缘故，有的书皮和书页都有些破损，还有一本至今还有报纸包着的书皮《历代作品选》.....然后认真地整理捆扎，带着这些几乎与我同龄的别样的宝贝回家......
每每打开这些被珍藏了几十年的书籍，陈旧的书香味扑鼻而来，我能轻嗅到似水流年冲刷而来的质朴醇厚、勤奋严谨；在发黄的书页中，我总能翻阅出留痕岁月中久经蕴藉的乐观坚强、豁达积极......
伯父是如此深刻地影响着我的人生！
伯父如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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