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散文】陶冶《在逝去的繁华里》
【作者简介】陶冶,当过知青、工人、干部、下海,作品散见于《健康周报》《自强文苑》《中国魂》《大理文化》《作家在线》《洪与作家》《东方散文杂志》《行参菩提》等刊物与网络媒体发表。
记不得哪本杂志上曾经这样写道:现在的城里人真有意思,拆掉了身边的老建筑,却跑去很远的乡下看老房子。细想确是如此,不过并非是城里人有意思,人们的怀古情结与对老旧的物象的缅怀依恋是根深蒂固的,而现代的舒适繁华又那么的充满诱惑,矛盾与困惑的交集,驱赶着前行的人们,何况从上世纪末就开始大规模的城市改造、扩充的风潮早已弥漫全国。各个城市都在应用同一种现代化的手段,建设着雷同的高楼大厦,地域特色的本真被蚕食的面目全非。钢筋混凝土与砖石的森林就是难以逃离的围城。于是,觅一方诗画里的古朴便成了现代城里人的梦。
也许是读了几本旧书便对古旧的风物有些痴迷,便成就了今生一次次的旅程。而那年并非是去追逐痴迷的风物,是一次会议,一家台商的年会,会议选址在苏州辖内的太湖东山——山水度假村,是在这家四星级宾馆的大堂,我看到了东山镇的介绍,让我发现了匮中之宝。于是放弃了会务组的苏州观光,独行东山。
东山的地域是有限的,三面被太湖相拥,实为半岛。太湖水滋润的东山镇一样逃不过现代科技的锻造,各品牌的汽车疾驶在柏油路上,游艇在码头里低鸣着汽笛,招呼着游客,焦躁的现代人手握移动电话匆匆于街巷间。
的士停在了陆巷村口的,粉墙黛瓦的民居拥挤在街面上,巷子有些陈旧,更显沧桑,而那三座木制牌楼却是赫然而立,会元、解元、探花标傍着曾经的荣耀。尽管王朝的更迭,主义的演变,它们始终骄傲的立于此间,挺胸昂首昭示与世人。五百多年的风雨并没有冲走动人的故事,金榜题名的佳话传遍乡里,高头骏马上端坐是新科探花,披红挂彩的。道喜祝贺的人群挤满了巷子,王宅张灯结彩,门庭生辉,喜庆的锣鼓、鞭炮响彻云霄……
王鏊——明代名臣就从这条巷子走出,他正直不阿,国事为重,明武宗正德元年官拜户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次年晋少傅兼太子太傅、武英殿大学士,乃当朝一品。他清正廉明有“天下穷阁老”之誉。作古后,门生唐伯虎在墓前书联:“海内文章第一,山中宰相无双”。
茫茫太湖千帆望尽,东山记载着千年的过往,太湖之水滋润了这方宝地,碧螺春茶享誉海内,这个不足百平方公里的半岛人才辈出,可谓人杰地灵。仅明清两代,就出了一位状元,一位探花,十一位进士,四十六名举人,正七品以上官员232人。特别是这位文章第一山中无双的宰相,当你走进他那飞檐峭壁的明代故居,宛如穿越了时空,踏进泛黄的历史。首进大堂上高悬匾额“惠和堂”,匾下端坐身着朝服的王鏊雕像,雕像前一方条案,宫灯高悬,一副耐人寻味的楹联高挂于两侧堂柱上,“积金积玉不如积书教子,宽田宽地莫若宽厚待人”朴素工整,通俗深刻。难怪王鏊的后人又是状元又是院士如此兴旺。
常言道做事先做人,如何做人?我迷失在当今教化混乱的路口,以获取金钱为第一目的现状让“宽厚待人”何去何从?
碧螺村的春茶岁岁香飘四海,明德楼里早不见了品茶人,也许那精巧的楠木桌凳上还残留有品茶人的体温。明德楼匾下张挂着大学士的墨宝,“惠风和畅千山秀,华堂锦绣百世荣”。墨香散着昔日富贵荣华,却难掩饰如今的清冷落寞。
尽管是古居旧院落,院中小花园甚是清新雅致,时值腊梅初绽,幽香宜人,翡翠般的黄色花瓣暖着腊月的东山。凭栏处的水中曾映过老宰相的倒影,曲径上是否还留有唐寅的跫音?假山奇石记下了无数朝霞日暮,小桥流水历经了多少阴晴圆缺,鱼儿悠然水中,怎知岁月的沧桑?斗转星移,灶间何时还能冒出烹饪的炊烟?也许是怜悯太湖鱼虾灶冷多年?廊轩里仿佛听到朗咏诗词歌赋的抑扬顿挫,书房的几案上,那盏灯已记不得最后一次熄灭的时间,冷月寒窗却一次次刻下了不倦的身影,金榜题名佐证着苦读。
前面的华堂被善意的整修一新,追溯着当年的富丽堂皇。数百年的寒雨风霜,没能使徽派马头墙低首臣服,昂首俯瞰着冷暖世间。后院的天井败腐失修,令人酸楚,寂寥凄清,空望蓝天无奈挣扎,呼唤着远逝的繁华归来。曾几何时这里是风光无限,内眷们在屋檐下描龙绣凤,雕花的窗棂上散着脂粉的芬芳,绘着山水的团扇驱蜂撵蝶,绣着鸳鸯戏水的荷包飘着幽香。或许月下会有柔美的古曲吟唱,合着幽幽的洞箫轻舞绕梁。
在晚霞辉映的黄昏,绣楼上伊人凭窗,眺望着太湖里飘渺的帆影与那暮里咋亮的渔火,祈盼着郎君高中早归,耀祖光宗。
昏暗狭窄的木质楼梯显得有些陡峭,咚咚的踩踏声像是敲着明、清两代历史的大门,绣楼上再也找不见凭窗的伊人。当年的能工巧匠妄想一劳永逸,可怎又能抵住这历久经年的折磨。梁、柱、地板,桌、椅、隔断早就消散了漆色,独留下匠人的精巧绝艺。视觉中是人去楼空的寥落悲凉。扭曲、敞开的窗牗凝固了室外冬日的萧索,几根行将腐朽的支撑撑着欲坠的楼檐,谁知哪个凄风苦雨的夜里,支撑溃败,楼檐失衡将那数百年的辉煌失落。
宰相府当年的辉煌不言而喻,兴衰存亡早已验证了世事的残酷无情。“气昂昂,头戴簪缨,光灿灿,胸悬金印,威赫赫,爵禄高登,昏惨惨,黄泉路近!问古来将相可还存?也只是虚名儿后人钦敬。”道尽了人生的苍凉。
千顷太湖过尽千帆,淹没了多少往事,史海沉浮有几人泛起浪花,浩渺烟波里仍回荡的是洞庭渔歌。百里东山橘红茶香,涌动着思古之情,游客匆匆谁能改写昨天?古巷老宅前,会元、解元、探花的牌楼早又重漆粉饰,院落里永远不见了主人的身影,昏暗的墙角处苔藓又添了新绿,相府的显赫早已烟消云散,只有“积金积玉不如积书教子,宽田宽地莫若宽厚待人”的楹联还闪着微弱的光辉。探幽访古之心能否装进先贤的劝诫?让老宰相的品行正己正人。东山陆巷古宅,能否免于现代化的蚕食?再修葺一新,展它本来气宇,倾诉它的古往今来。
一壶碧螺春,几只东山橘,茶楼凭窗,眺太湖日暮。数点舟影,幽幽波光,晚风轻吟着“落日五湖游,烟波处处愁。浮沉千古事,谁与问东流?”
2013.6.28. 修改于2016.3.22.
顾问:朱鹰 邹开歧
编辑:姚小红 洪与 杨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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