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散文】王晓华《学车记》
文/王晓华
【作者简介】王晓华，作品散见于《剑南文学》《现代作家文学》《绵阳日报》《绵阳晚报》副刊等。同时作品散见各大网站媒体。作品入选《世界汉语文学经典微诗一百家》《2016散文诗年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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霏霏从乡下来到县城，租了间房，一边照顾六岁的孩子读书，一边报了驾校普通班，开始了学车。
县城只有一个驾校，共有四个班，除普通班外，多交一千元钱是普星班，多交两千元是超星班，多交三千元是超超星班。霏霏想，不急着拿驾照，慢慢学，就读普通班吧。
认真看书后，菲菲科一考了一百分。
考试当天，学校通知第二天上午九点上车。
第一天去驾校，可不能迟到！霏霏八点半就迫不及待地到了驾校，教练关着门在屋子里睡懒觉。十点左右，教练来了，是一个瘦瘦的中年男子，他看了看大家，说人太少，人来齐一点儿再上课。等到十一点，教练终于开课了，打开车子前面的引擎盖，讲了讲车子的结构、部件，让每个学员看了看，然后回家吃午饭，说下午两点钟教大家“走直线”。
中午两点，从家里出发，霏霏走了三十分钟的路程，准时来到了驾校。六月天，太阳火辣辣地晒着，很热。第一个到驾校的霏霏蹲在屋檐下乘凉，等着教练出车。听说普通班至少要有四个学员才能出车。这一等就等到了四点钟才凑够四人。其中一个女学员，她说自己在西安居住多年，已有一个孩子，大概有两岁。说她老公有了外遇，和她离婚与那女人结婚了。她穿着一条极短的蓝色短裙。霏霏一次又一次地看她的唇，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奇怪颜色的唇呢？灰白色。
菲菲去敲门，叫醒了午睡的教练。平时，菲菲不会骑自行车，更别说摩托之类的。第一次摸车的霏霏有点紧张，那离合一点儿也不听使唤。车子一会儿快，一会儿慢。霏霏看了左边的镜子就来不及看右边的镜子；看了车前面就来不及看后面。不知咋的，还熄火了，半天起不了步。霏霏急得满头大汗。教练坐在副驾驶上，大声讥讽着：“妈哟，离合都不知道咋个用哦！上啥子车蛮......”
一会儿，太阳快落山了，斜斜的夕阳余晖里，菲菲感觉凉爽多了。这时，班上来了大约二十个人。教练说，普通班有一百多个学员，人来多来少都只能练这一辆车。想考试蛮，你们就慢慢等。
菲菲站在屋檐下，和女学员们聊天。而屋子对面，站的都是男学员。练了四天走直线，不知谁给那个“白嘴唇”取了个外号：“短裙妹”。短裙妹天天练车时都穿着短裙，喜欢蹲着，高腰白衬衣和低腰蓝短裙之间，露出了白花花的腰与屁股丫子。霏霏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说：”你衣裙都短，蹲着时别背对着那边的男学员蛮！”说完，霏霏的脸红了，像一个红扑扑的苹果，可爱极了。短裙妹脸不变色地站起来，背对着房子蹲下。
这天，一男学员练车时带来了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短裙妹去逗那小孩子，任凭这个女人怎么逗他，小男孩不仅哑巴似的一言不发，而且连斜眼也不瞟她一眼。短裙妹觉得有点难堪，尴尬之余居然冒出了一句震惊全场的话：“我又不会强奸你，干嘛不说话？”所有的人都惊愕地说不出一句话，张大眼睛，齐刷刷地瞪着她。孩子的父亲皱了下眉，急忙用摩托车把儿子送回了家。
过了两天，班上来了个穿“制服”的小伙子，霏霏听见的便是人们议论着“制服哥”用车子拉着“短裙妹”一起玩耍、一起练车、一起去宾馆过夜之类的话。“现在的个别年轻人，怎么这么随便呢？”菲菲想不明白，“我是男人的话，也不会要这样的女人当老婆！”
走了几天直线，教练开始教科二了。天太热，驾校旁边树上的知了们不停地扯着嗓门嚎叫着，此起彼伏。来练车的学员们，一个个热得就像烈日下的树叶子，蔫了。教练叫学员们凑钱买了个大电风扇，几十个塑料凳子。可以坐着吹吹风扇，等车练的日子好过多了。
这天，又来了两个新学员，其中一个女孩，提着一个黄色的包，上面一朵大花把包的正面快遮完了。她穿着一双绿色的凉拖鞋，两朵大花分别顶在鞋面上。也不知谁，居然给她取名“三朵花”。三朵花还不到二十岁，早年辍学，说话满嘴喷粪（全是脏话）。她与短裙妹聊得甚欢。众目睽睽之下说出的话，连结了婚有了孩子的人也听不下去，太出格。
霏霏看着三朵花那双手，十指指甲缝里黑黑的，仿佛掏了猪粪，没有洗干净一般。未免心生几分厌恶。
轮着三朵花上车了，她没有学过走直线，爬上车，什么也不问就按照自己的想象独自操作起来。结果车没有开走，却立即熄火了，傻在那里不知道怎么起步。另一个学员上车去教她，她在车上足足用了三十分钟时间，才练了一把左右飞。后面的学员等得不耐烦了，开始了抱怨：
“什么人哦，爬上去就乱整。”
“中途来学车，也不去找教练教教。”
“几分钟就搞定的事，她居然练这么长时间！天一会儿就黑了，我们后面的都快没时间练车了。”
霏霏早出晚归，不怕日晒雨淋，足足练了半年科二考试项目，认识了五花八门的人。菲菲也和其他学员一样，潜规则地给教练拿了两百元的“刷卡费”。听说两百元是最少的，还有拿三五百元的。甚至一个有钱的女人，一上车就给教练扔了一千元，她以为科二，科三都是一个教练教。知道一个科目一个教练教后，后悔也来不及了。
霏霏练好车后想考试了，给教练打过几次电话，三个月过去了，几次考试都没有安排她，甚至一拖再拖，拖了足足半年。后来霏霏才知道，原来普通班学员要想考试，大多学员还得拿钱孝敬教练，三五百元不等。不然教练就会一直给你拖着。反正县城里就此一家驾校，要考试的人太多，你不去孝敬，自然有别人去孝敬。眼看一年过去考试无望，霏霏只好送去三百元钱，教练果真很快就安排霏霏考试了。
霏霏有些紧张，怕和有些学员一样，考试不合格，两次三次往市里跑，每次一去就得八九天，花钱厉害不说，孩子谁照顾呢？而且市里的场地，白天要考试，只能早晚练车，大白天只能无聊地睡大觉。菲菲没事就去认真练车，一边祈祷上天垂怜，一次过关。
考科二在市里足足呆了八天，每天教练带着他的二老婆和学员们一起吃住。听说那女人学车时和这教练混在一起后，每天呆在驾校给教练做饭洗衣，居家过日子已经很多年了，谁都以为他们是一对夫妻。教练把自己的大老婆留在家里，每月寄些生活费回去。带学员去市里考试时，偶尔回去看看大老婆。每天吃饭时，点一桌子菜，吃不完的菜教练就叫打包带回宾馆，晚上好下酒。教练的吃住学员全部包干还不行的，考试结束时，按照教练的意思，大伙儿得另外给他拿两千多元的辛苦费。拿钱也没有啥，只是这教练脾气太大，一学姐也不知道咋个得罪了教练，每次练车，教练开口对她没有一句好话。恶狠狠地批评一顿算是客气，最怕一翻挖苦，灭了人的自尊心和自信心。
“你练啥子车蛮，我的妈哟！你这样子还想考试哦。还不如趁早回家抱孩子得了……”
那极度讽刺的语气，谁受得了？大多学员受够了他的责骂与侮辱，私下里都公开地咒骂他。听说一男学员被这教练言语侮辱地冒火了，气愤地说：“你信不信？你再骂我妈，老子一盘子把你们都送到陡坡下去。”说着那学员真的方向盘一歪，往坡边撞去。吓得教练赶忙弄好方向盘。
好在霏霏考试一次过关，少去了很多折磨。而当初买的电风扇，自然也归教练所有。
这期间，在驾校众多的班级中，菲菲羡慕死了普星班的学员。因为他们的教练好得出了名，很多学员都慕名转到普星班去了。那个个子高高的，黑黑瘦瘦的教练性格内敛，不喜欢多言多语的他从不大声吼学员，更不会辱骂学员了。遇见什么都不懂的学员，他极富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教，直到教会为止。菲菲亲眼看见那教练三番五次地教一个胖胖的大姐走直线，胖大姐一次又一次地熄了火，急得满脸通红。他就一次又一次地和颜悦色地讲解车子起步要领。那声音不急不躁，很是中听！除非硬塞给他，他从不主动问学员要什么刷卡费，学员的卡，他按时间先后顺序挨个刷完。哪个学员车练好了，感觉考试能过关了，他就安排哪个学员考试。就算有一官半职的学员，没有练好车的话，也别想从他手上要走一个考试的名额。就连带学员去市里考试时，他也从不索要辛苦费。在众多的教练中，他仿佛就是铁面无私的包黑子，但凡在他手下学过开车的学员，没有一个不尊敬爱戴他的。
菲菲的科三教练是个快满六十岁的胖老头，圆圆的脸，圆圆的身子，圆圆的肚子。两百元的刷卡费学员们都自觉地送给了新教练。霏霏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亲自给教练买了一大堆土特产拿去。希望能早点安排自己去考试。霏霏天天打电话问可不可以练车，可大多时候，教练带考试的学员在市里练车，根本就不在县城驾校里。好不容易回了县城，还得教新学员上车走直线。继而新老学员一边儿的练一天车。轮着霏霏他们练车时，只好顶着烈日在路上等教练的车，次次日晒雨淋倒也罢了，害得美女们个个脸上都长出了深深浅浅的太阳斑。有时人太多，等四五个小时才摸一把车。还没有找到感觉，半天时间就过去了。霏霏只好找了个朋友的车，私下里练练。
霏霏听很多学员说这个教练很色，常对个别学员进行性骚扰。而他休了老婆，离婚后居然立即大摆宴席，宴请了所有的同事和亲朋好友，庆贺自己回归自由之身。可霏霏不相信，她觉得这个和蔼的教练比上一个教练脾气温和多了，很少对学员发气，更不会粗着嗓门用犀利的语言去打击学员的自信心和自尊心。因此霏霏很尊敬这个教练，就像尊敬自己的父亲一样。
霏霏练了六个月车，教练安排她去考科三了。霏霏让孩子去表姐家呆上八九天，去市里练车考科三。到了市里，老规矩，教练统一安排学员住在一家宾馆。在这市郊，学员们住的一个标间一百四十元。谁都知道，这普普通通的两张床，一个厕所而已的一间房顶多七八十元，多余的自然是教练的回扣。为了方便练车、考试，学员们大多住在了教练指定的宾馆。第一晚去了六个男的，霏霏一个女的，大家叫霏霏管账，她不好意思拒绝，就当下了此任。
练了一下午车，又热又累的霏霏洗完澡，刚刚躺下歇息，这时教练打来一个电话，问她在哪里？霏霏如实回答，心想，吃回扣也不用这么着急吧，最后结账时宾馆会少给你一个房间的回扣不成？霏霏刚刚睡着，电话铃声又把她吵醒了，还是教练打的，问她住在哪个房间。睡得正香被人吵醒，是一件多么令人烦恼的事。霏霏此时虽然烦那教练，心想真他妈的神经病。也只能再如实回答一遍。教练又说，“干脆你来我这里，我给你说说校测和考试的事。”教练说了门牌号，霏霏只好起床穿好衣服，往教练房间走去。
走到门前，霏霏看见教练虚掩着房门，站在门里边等她。她进门一看，觉得很奇怪，怎么其他学员没有来呢？屋子里除了一张大床，就是一个梳妆台而已，连梳妆台前的凳子也不知道哪儿去了。霏霏转念一想，这教练大概是吃鱼撇腥味吧！不好意思学上一个教练，吃饭时直接给大伙儿说，考完试后一定要给辛苦费，至于个人考试过关的，想单独感谢教练的话，单独给点也可以。所以他只好给管账的霏霏一个人说，让她转告其他学员们该拿多少辛苦费吧。霏霏想着心里不由对他生出一丝鄙夷。
教练说：“你把门关上。”
霏霏想，还说说校测的事，结果是想说与钱有关地见不得人的事吧，当然得关着门说。
霏霏站在门口，随手关上了门。没有想到这个胖老头支支吾吾的一句话没有说完，嘴巴却撮起老长，像鸭子扁扁的嘴一样，想上前亲霏霏。霏霏不由自主得发出一声十分惊恐地尖叫声，再本能的迅速一闪，闪到了门边角落里。连菲菲都对自己的反应感而到惊讶，怎会如此之迅速地躲开鸭子嘴呢？教练也被霏霏突如其来地强烈反应吓了一跳，停止了他卑劣地举动。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从床边转到电视边；从电视边转到厕所里；又从厕所里转到电视边……还自言自语地说：“你看，还有四天才校测勒。你看，校测过关了还要四天才能考试勒。你看，这么长的时间……你坐，你坐。”霏霏心里气愤极了，那份曾有的对父辈般地尊敬荡然无存。
“不坐，有什么事你说，说完我好回去休息了。”
“你看，考试还有这么多天；你看，时间还有这么长；你看……”
“教练，你是不是说时间长，住宿不好安排蛮？没有关系，明天我就去姑姑家住，我姑姑家就在市里。我之所以和大家住在一起，是想着练车方便些。”霏霏打断教练的喃喃自语，用又冷又硬的语气对教练说。
教练慌忙说；“别，别，明天要来个女学员，你们俩一起住……”
“你没有什么事要说的话，我休息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霏霏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了门，关了手机，心想学校里那么多优秀的教练，我运气咋这么差，遇上了这等垃圾。
此后，霏霏没有和那教练说一句话。大家同桌吃饭时也不看那厮一眼。校测顺利过关时，霏霏才明白，驾校总教练的学员是可以不校测就直接考试的。普通班学员校测一把不过关就只能回家去，下次再来市里校测。而星级班第一天校测没有过关的，第二天还有机会再校测一次。普通班有俩学员校测没有过关，一个直接回家去，而另一个，也不知道找了点什么关系，和霏霏他们校测过关的学员一起参加了考试。
校测过关，大家围在一起吃饭，说说笑笑很开心。教练却说：“莫得意忘形，校测过关并不等于考试就过关。有一半的人考试过关就不错了。”
考试合格后，霏霏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仍然一句话也没有说，直接从教练身边走过……
客车车窗外的阳光格外明媚，菲菲听说从两月后的元旦起，学员们还要考科四，科四合格后才能拿驾照，而那一切，都与现在只等邮寄驾照的菲菲无关了。菲菲感觉自己还是挺幸运的。所有的不愉快都在明媚的阳光下消散。坐车回县城的菲菲归心似箭，崭新而美好的生活正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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