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李芳洲《复仇与情种》（下）
文/李芳洲
【作者简介】李芳洲，四川省作协诗人、作家、中国诗歌学会会员，高级心理咨询师。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四
“她似乎丢失了时光，找不到人生的另一个纬度。总被自己的负疚感，梁佣的背信弃义，折磨得精神恍惚！每当她走过现在被梁佣接管的商场和工厂，心便有刀绞油烹般的难过。
她终于鼓足勇气，给那位救命的男子拨通了电话，要求和他见一面。因为同学已从电视和报纸上知道，那男士是一位大型国企的高管，是人大代表，人很正派，仕途正猛，还有一个幸福圆满的家庭。当她找到恩人的时候，一下子被他的仪表堂堂、正义凛然又极富同情心的君子形象所倾倒，进而又由感恩演化出对父亲、兄长、英雄或梦中情人的崇拜与仰慕。
她梨花带雨，如泣如诉，把那段对她来说，犹如人生海啸地震般的经历讲给那男士听。想不到那个阅人无数，饱经世事，官场中沉浮多年的男子听后，竟也有几分动容，几分怜香惜玉的唏嘘。感叹世道险恶，人心不古；感慨彻骨的人间还有这么个侠义心肠的小丫头，念念不忘林涛的死。他想，在矿难中多少妻子领钱以后，连尸体都不要就跑了……
他安慰了同学一番，还送给她两本书。其中一本是巴尔扎克写的，希望她从中找到解脱的蓝本。
‘不爱就是不爱，没有在林涛跳海前说出来，绝非你的过错，不要把罪孽当光环往头上套。书中的故事说那表妹被找回去，为他生了个孩子，还是以自杀的方式结束了那段爱不起来的婚姻。希望你多读书，多涉猎一些知识，抬眼望世界，拓宽心胸，自然会知道灵魂的出口在哪里，那样你就不会总是少不更事地自责了。我要出差开几天会，改天回来再请你喝茶，听你讲故事。’说罢，作了个再见的手势，走了。
此后，他们又有过几次约会，爬山，赏风景，荒海划船……年轻的同学给他险象环生的官场生涯，带去一些青春活泼的亮色，使其生命有了流变的灵动。同学跟他在一起，仿佛有了解疑答惑的百科全书，使自己得到呵护、安全、成长、成熟……总之两人相交甚欢。没有情感、金钱的负累，便没有世俗的压力，只有相得益彰的愉悦。
有两次那男士对同学说：‘我给你物色一个青年才俊的对象吧。他是我部下，年轻有为，二十七八，长得可帅了！想不想见见？我可以全部负责安排……’
同学不停地摇头摆手：‘不不不……’
‘咋了？’男士问。
‘我心中已落下一个偶像，无人撼动，无人替代。我愿为他守身如玉！’
‘哦，是明星吗？是哪个男神吗？’
‘不，不是，你别问。我说了你也许懂，也许不懂。’
‘丫头，可不可以说来让我长长见识？’男士说。
‘他慈爱得像我父亲，做玩伴活泼得像我情侣，做丈夫有英雄气概；是情人，是知己，永远懂我宠我……’她说完匆匆地郑重地向男士投去一瞥，不等他回过神便熄灭了眼眸的柔情，将头扭向一旁。
男士意味深长地轻叹一声，不再接话。最后一次见面，是同学看到报纸上登了梁佣的报道……
我同学愤然闯进梁佣办公室，吵闹并砸碎了他桌上的玻璃和花盆，掀翻了他的文件、电脑和打印机，口里骂道：‘滚出去！这儿不是你该坐的地方！你混蛋，你无耻，你卑鄙……’
也许梁佣还垂涎她的美色，也许是梁佣在当地小有名气，生意也风生水起，因此容忍了同学的无理。只在她动手打他的时候说：‘这是最后一次容忍，你不要得寸进尺！’打电话叫保安把同学拎了出去。
同学哭哭啼啼地把这段经历讲给那男士，还说：‘我终于明白势单力薄的含义。我是无力替林涛哥复，、整治那小子了，可我又不能眼睁睁看着那背信忘恩人继续春风得意。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你要我一次，要了我吧，算是给我一点安慰，一次恩宠。我不会纠缠你的，不要你的任何东西。我要死了，爱我一次吧，就一次，就像重新救我出海，让我从你的爱中获得解脱……’
同学说完哭得几乎昏厥。那男士对突如其来的意外，反倒惊慌失措，在连抽两支烟以后对同学说：‘我是有家庭的，我妻子不漂亮，却是我的初恋，也是我的同学。她是个植物学家，情感丰富敏锐，对我的事业和家庭奉献很大。我们已有个十二岁的女儿，我不骗你。我不能为你离婚，那样对妻子不公平，对女儿很残酷。我是个负责任的父亲和丈夫，也是个好上司。你不到二十岁，我已经三十七了，对你也不合适。如果想与我继续交往，和我的部下结婚吧。还有，你得答应，从此不许去找梁佣打架。拳头解决问题的丛林时代早已过去，一个女孩儿这样做是很危险的，也是不明智的。你答应吗？’
同学点头应允，但是却说：‘你得要我一次，不然我会绝望而死的……’
那一夜他们是尽兴地，投入地，完全地，彻底地，淋漓尽致地实现了灵与肉，情与爱的融合……
天明时分，男士说：‘你对我很珍贵，绝对不许再去胡闹打架。复仇可以通过正常途径，按法律或公安条例办事，你林涛哥是自己跳海的，不是被人推下去的。就算逼债告密，但直接因果关系不大。你的复仇之说合情不合法，大家心知肚明，却拿他们无可奈何……你要相信，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因果循环，种瓜者不可能得豆。耐心等等吧。如果梁佣和恶狼为非作歹，不守法经营，终将毁灭。’
同学哭着说：‘我没有他求，只希望你找时机替我了却心愿，我当结草报之。’
‘好孩子，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抓到了他们的把柄，就是小菜一碟。你就放心地交给我吧。千万保重。’
‘我会的。’
‘你不要有负罪感，忘了这件事吧。对我笑笑……’
同学就此深吻了他，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打那以后，同学再没见过那男士。她不愿让他有任何压力，自己心甘情愿同他上床，切莫让他把自己当坏女孩看。尤其是后来得知自己怀上心爱人的孩子，使她仿佛有了勇气和方向感，更有了活下去的支撑。
五
这一天，已经是她怀孕快五个月的日子，腹部稍显隆起。她正琢磨找个地方生下孩子，叫母亲抚养，自己继续在这儿打工，好养大娃娃。这是一颗由复仇而留下的爱的情种，想起来都无限甜蜜美好。尽管以后会很累，但是一想到那是他和她的结晶，这情感就有着特别神圣、庄严、肃穆、光辉的圣洁。
同学在租住屋里细看胎检正常的报告，遐想着：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但愿像他多一点，好使自己这颗彷徨的心有所寄托。寂静中门铃响起，在此时此刻特别刺耳。同学开门，见到一位优雅高贵，艺术气质的中年女士进来，随手把门关上。
同学正惊讶错愕，那位女士却道：‘哦，不认识我？不认识啦？我是某男士的太太，我们曾一起送你到医院的，记得吗？’
‘哦!是恩人！请坐！’同学说。
那女士环顾了房内一圈，坐下道：‘我是爽快人，直说吧。今天来找你，是想告诉你，我老公正被隔离审查。有事没事，事大事小难料。我知道你同他关系很好，但我相信他不会做出格的事。他是个有担当、有作为的大丈夫。但性别的属性，直觉使我相信你必定会爱上他。请允许我以妻子、母亲、女人的三重身份请求你不要再找他，那样会毁了他的。有些爱，注定是不会有结果的，就像冬春之交的短生植物，好不容易最早从蛰伏冬眠的地下出来，无论花朵多艳丽，能养育一批昆虫，但终难成气候……如果你真爱过他，就请为他的名誉、家庭、仕途着想吧……你好像怀孕了，是他的吗？’
‘不，不是……我是有爱人的，我们年底就要结婚。’同学斩钉截铁地说。
那女士讽刺地一笑：‘不是当然更好。如果是，我给你两万块钱去把他做了吧。直觉让我不放心，我会给你一些补偿的。我要你答应我一个请求，最好离开珠海，以免给某些人制造整他的口实。宦海浪高涛险，他熬到现在也不容易。’说罢叹了口气。
同学有些难过，有些意外，但还是拒绝了女士要给她补偿的要求。她本不愿走，但一想为了这份神圣庄严肃穆的情，为了这颗宝贵的情种，活得有尊严，同学还是答应了离开。
同学回到故乡成都，用远程教育强化学习英语、营销、公关知识。她仿佛一夜间成熟理性了很多。在产前给自己制定了职业规划和人生的未来，准备风雨一肩挑。为了让这份爱有合理的位置，有丰饶坚实的栖息地，同学不得不调整飞行的高度和角度，适应市场的变换，保持在各种挑战前不坠落。好在给她慰藉的是，孩子太像他了，且天赋过人，还极富同情心。另外她从珠海的媒体上，常见到他的出镜和曝光，使同学感到自己的付出与离开和成全是有价值的！
一年以后，男士到内陆开会，发私信问同学在哪里，可以见见他吗。同学回了他一个短简：‘别找我，事了拂衣去。让我们把那段纯情深埋心海，永别打捞，我会在那里永远守候它。我命定属短生植物，拥有过已经足够。但愿你在月黑风高、没有灯烛的夜晚想起我。我就是那记忆瓶中的萤火虫，尽管弱弱的光，也会给你点亮一抹温情。它不是灯塔，丝丝缕缕却永不熄灭，屹立不摇，把祝福永存骨髓。谢谢你了却了我的心愿。我有三个幸福的理由，你的荣耀完整，你为大伙造福的情怀，第三个理由我不会对你说……这些都是支撑我最重要的支点。别了，永远的爱人，我胸中的太阳……’”
六
说着，蓝莓神情凝重，泪雨滂沱。我什么都明白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唯有随着年龄由小变大，他的烦恼增加了”的童声在脑际盘旋……
原来那么善说的我，在真实面前，除了感动也怯于辞令。举头望去，光线正无可挽回地修饰着一派凄楚的荒凉。时光的脚步沉重地踩下，踩碎了过去、现在和未来。我恍惚看到宇宙的引力，挥舞着情感的大棒，胡乱地，有意地，不经筛选地，肆无忌惮地朝人们头上心上重重砸去……
从高速下来，蓝莓给了我一个神秘的微笑，使我从略带禅意的云端，跌回万家灯火的现实，跌回到明灭的生死爱恨、喜乐悲愁交织的凡间；跌入唱不尽、演不完的人间大剧场。只有张开心灵的耳朵和眼睛，千里万里直至挤不出、吐不出的相思相忘，仿佛那神秘的微笑。因为有流萤的光照，他和她都不至迷失。有一份超越缠绵悱恻，高过荡气回肠，纯善至爱永驻在彼此的灵魂里，相互的心田中。真实，自由，浪漫，感动——天也悠悠，地也悠悠。有一种声音眉头心头辗转：天涯若比邻。（完）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