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如是：春秋时期——吴（上）｜戏说人物志

韩世泰：养花记｜散文

文/关如是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父亲是一个严厉自律的君王，作为儿臣，一直努力去跟上父亲的脚步，努力做一个配得上的儿臣。许是父亲太强，许是我太弱，儿子这个身份，我一败涂地。

父亲吴王，武学军事的奇才。曾以夜袭之计败楚军，夺回所丧王舟余皇。又示弱诱敌，奇袭制胜，大败楚军，夺取州来。后翻覆王权，夺取吴王王位。执政期间，任楚国旧臣伍子胥为相，齐人孙武为将，先破强楚，再服越国。曾在孙武、伍子胥率领吴军下，五战五胜。

从小，我就是听着这般传奇长大。腰挎利剑，身骑大马，想着有一天，我也可以同父亲一样，顶天立地！

“公子，公子，九香来送酒了！”

夫差放下手中的竹简，向外迎去，“今天怎么是你来啊？”

九香将酒递过去，“怎么，不欢迎啊？那我走？”

夫差没有去接酒，反而抓住了九香，“一走就是半年，以为你丢了呢？”

“我也不想啊，可是酿造酒，总要四处看看，贴合所有人的口味嘛！你快尝尝，这可是我半年的呕心之作，好不好喝？”

夫差倒满盉，细细品味，“这酒，味道好清淡啊！这次用的是什么？”

“自然是清淡的，这是我专为女子酿造的酒，不烈，不伤身。”

“既是给女子酿造的，给我喝是什么意思？”

“我的哪一款酒不是你先喝？”

夫差故意不去理她，自斟自饮，慢慢品味。

“哎呀，你不要生气吗？大不了下一次，我专门为你酿造一款，好不好？不给别人喝，只给你喝。”

“说定了！”夫差含笑挑眉相对。

“好啊，你骗我，吓唬我，我生气了，不理你了！”九香学得快，转过头，就是不理他。

夫差从书架上拿来一个盒子，递过去，“打开看看，当赔礼。”

九香满脸不情愿的接过来，打开盒子，里面一整块玉雕，对着光，是一个女子携酒而来。九香揣进怀里，“这次原谅你了，你猜出来酒是什么酿的吗？”

“香香，这酒怎么越品越苦呢？你这酿酒还是造药呢？”

“这只是初版，还没来得及改进。酿酒就是不断上升的，这次我用的是梨子和莲心，败火啊！”

夫差苦着脸，“你是不是都没尝，先拿来给我了？”

九香看着他不像骗人的样子，“不会啊，怎么会这么苦？”九香自己倒了一盉，细细品了品，“还好啊，就是后反劲，苦了点。”九香回头，夫差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傻丫头，真好骗。”

九香抓过酒壶，直接灌进了夫差的嘴里。

夫差一把夺过来，笑着说：“这酒，叫同甘。”

九香看着他的眼睛，脸蓦地就红了，跑了出去。

夫差看着她的背影，被父亲训斥的低沉，一扫而空。父亲很好，我会更好！

阖闾看着跪地请安的儿子，早上还阴着脸，一脸的不服不忿，怎么几个时辰之后就好了？这不对啊！

“孤今早对你说的话，可想明白了？”

“回父王的话，儿臣想明白了。当年百多诸侯国，而今剩余不过数十，父王征战在外，也是为诸侯国一统，早日结束这征战乱世。”

阖闾很满意自己的儿子，今天难得的没有气自己。“其实你很好，假以时日，你的成就不会低于孤。怀赤子之心没有错，可是不能假慈悲。有时你的心软留一线，会害死你自己。所以你不仅要记住永绝后患，还要谨记，在这乱世，骨气脊梁是比活着还要重要的事情。”

“儿臣受教。”

夫差出了大殿，见九香在外面躲躲藏藏，走到她身边，“怎么过来了？”

“师傅来给大王送酒，我就跟来了。没事吧？大王没有说你吧？你没顶嘴吧？”

夫差看了一圈，见四下无人，拉着九香就跑。

九香看着酒窖，“什么时候，你能拉着我去别的地方呢？”

“因为这里谁都找不到，安全。”

夫差拿起一壶，喝的酣畅。

“公子，酒伤身，要少喝。”

“我知道，除了跟你在一起，在外我都是浅尝。”

“公子，你以后想干什么啊？”

“想让子民过安生的日子，想结束这一场场的战乱，想让父王看见我。”

“公子，你心怀赤子，都会有的。有一天，你会傲视诸国，我会酿造出最好喝的酒。”

夫差自请出征讨伐楚国，出兵的前一夜，九香抱着一坛酒去见了夫差，“公子，陪我埋酒吧！”

夫差在树下挖好坑，“埋吧，等我回来，取出来，同你一起庆贺。”

“公子说的话，可要兑现啊！”

九香自夫差走后，每日泡在酒窖，同甘还需要改进，自己还欠公子一坛酒，自己好忙的，忙到什么都不要想，安心等着他凯旋！

夫差风尘仆仆的站在酒窖前，“我回来了！”

九香回头，“公子，夜半，我去找你。”

夫差还未卸甲先来看九香，只为以缓相思。匆忙换好衣服，还有庆功宴。

九香手软脚软的出了酒窖，听着欢呼声，自夫差一战，吴国威震华夏，“公子，你做到了！”

夜半，夫差回殿，见树下窝着一个姑娘，笑意盈盈的等着他。“公子，可是醉了？”

“还未赴你的约，怎敢醉啊？”

“没醉，就过来当苦力。”

两人守着一坛酒，九香斟满一盉，“为君倾此杯，踏凯旋归来。”

“香香，我得此军功，能换来一个你吗？”

九香变了脸色，夫差问的认真，眼神坚定。

“公子，你志存高远，九香不配。”

夫差见九香离开，带着酒气却无醉意，去见了父王。

“你不累是不是？大半夜不睡觉要干嘛？”

“父王，儿臣求赏赐。”

“说吧，要啥？”

“求娶九香。”

“你想都别想，为君者，切记儿女情长，这会消磨你的意志。记住，太美的女子，会让你手软，心软。你可以，但吴国不可以。来人，公子醉了，扶他回寝殿。”

夫差跪坐在地，“原来只有我最天真。”

夫差大婚那天，九香出了城，去处，无人知晓。

“你离得她越远，她就越平安。这是孤能向你保证的，若你越界，孤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父王的话犹在耳，夫差日日不曾忘。只要你平安，不见，就不见吧！

阖闾看着独当一面的夫差，很满意。有些取舍，是值得的。

夫差藏于酒窖，属于九香酿的酒，越来越少了，“傻丫头，你还欠我一坛酒呢！”

夫差这次随父王征讨越国，总有种不祥的预感，“父王，这次就由儿臣前去迎敌。越国式微，必能凯旋。”

“你也说凯旋，我去能有什么危险？”

“父王……”

“行了，大军出发。”

危险也就一瞬，阖闾一时不查，被灵姑浮斩落脚趾，只能被迫还师，刚退七里，夫差奉召见王。

“吾儿，过来。”

“父王，您撑着。您纵横疆场数载，威名远播诸侯，定会无恙。”

“听着，孤死后，你为吴王。”

“父王……”

“你为吴王。”阖闾红着眼，死攥着夫差的手，要他一句话。

“儿臣领命。”夫差咬牙应下。

“杀父之仇，你能记多久？”

“不降越国，枉为人子。”

“可敢忘今日之言？”

“不敢忘。”

“夫差，自勾郚盛年而逝，你再未娶妻。你可是怨我？”

夫差知道，要顺着父王的话，可是八年了，整整八年了。“自是怨的。”

阖闾似乎料到了结果，“你听着，我死后，你为王，要扩我吴国疆土，壮我吴国版图，不可有一日懈怠，可能做到？”

“儿臣，能。”

“我死后，你为王，切记不可有所弱点，九香终生不得入吴王宫，你可能做到？”

夫差红着眼看着父王，这不是他的父亲，这是吴国君王，心怀天下，唯独容不得儿子。

“说啊！”阖闾拽着夫差的手，步步紧逼。

“夫差，答应孤！”阖闾见他不言，泄了力气，险些撑不住。

夫差跪的规矩，一头磕响，“臣，尊大王言！”

“我吴国儿女，傲骨铮铮，出言不悔，夫差，你的话，要做到！”

阖闾最后看向伍子胥和孙武，万语千言也只一眼。

伍子胥和孙武双目含泪，君臣尽在不言中。

夫差再未抬头，伍子胥和孙武见大王合眼，新王还跪在地，两人跪地大喊：“送大王。”

夫差抬头，一片平静。

夫差登位，亲送亡位入王陵，在群臣垂首时，高昂着头颅，眼泪没入鬓间。此生父子缘尽，仅余君臣之诺！

九香听着马蹄声声，突然好像去看看公子，院中已经埋满了酒。为他所酿的酒，却再没能送到他的手中。

新君登位，一批批酒送进宫城，九香以酒坊的名义，装成男子，携酒进宫。

九香仗着熟悉地形，抱着一坛酒，溜进寝殿，刚放好酒，听见声音，只好躲在书架后，绷紧了身体。

夫差揉着额头，回了寝殿，桌案上一坛新酒未开封，夫差猛地看了一圈，书架后一片衣袂。夫差大步向前，却在一步之后，生生停住，昔日之言犹在耳。

夫差转身，一掌拍开泥封，酒香瞬间入鼻，这不仅是酒的味道，也是她的味道。鲜活的，近在咫尺的。

慢倒一盉，启唇轻抿，满口甘甜。若不是知道这是酒，怕以为是甜蜜。夫差舍弃酒盉，抱起坛子，喝的酣畅。半坛饮尽，夫差醉的脚步蹒跚，冲着书架走去，一把抱住九香，“我就知道，只有在梦里，才有你。”

九香推开他，含泪笑着说：“公子，好久不见，让我好好看看你。”

“你去哪了，我怎么找不到你呢？”

“我？我去了一个很好的地方，安稳无忧的活着。每天酿酿酒，想想你。你好吗？”

“不好，没有你，不好。”

“公子，你一定要比我期盼的安康快乐，更加安康快乐，我才算满愿。”

“香香，我好累，你陪着我走以后的路好不好？”

“公子，今夜露重更深，什么都没发生，明日一早，这都是梦！”

夫差不笨，九香不笨，所以谁都猜出了今日的结果。只是都想有个了结，清楚明白的了结。

“公子，欠你的酒，我还了。我从未向你出口过承诺，证明我也没有那么在意。你存在我记忆中的美好感情，我很珍惜，所以我把他都藏在心里。公子，我们同甘过，所以余生我留给你的，也是甜。”

“香香，香香，香香。”

“公子，梦该醒了。”

“香香，这坛酒，叫共苦！”

夫差松了手，看着九香一步一步离开，不紧不慢，一点点走出他的宫城。从此，冷热自知，酸甜自知。

我何尝不知道，你的离开，我的放手，都是苦！我们同甘过，所以共苦的时候，还能走下去。遇见你，有你相陪的年月，是我的幸运，只是今天，这份运气到了头。不要怨天，因为你曾是上天赐予我最后的仁慈！

两年后，夫差点齐大军，出征越国，为父报仇。

九香那一夜未眠，一早等在郊外，站在高地，远远看着吴国大军，那个男子打马在前，意气风发。

回到酒坊，取出一坛共苦，埋于梨树下。

“公子，我将祝捷酒浅埋，等你归来庆贺。”

勾践听闻战报，不听大夫范蠡劝阻，先一步攻吴。夫差闻此战报，发精兵攻越，两军战于夫椒。越兵惨败，损失惨重，仅余5000余人，退守会稽山。夫差追击，包围会稽山。勾践自知大势已去，纳范蠡、文种建议，请吴王准许越国附属吴国。

文种贿赂太宰伯嚭，以美女财宝诱之。伯嚭请见吴王放过勾践，伍子胥力谏，“大王不可，昔有少康，仅方圆十里土地，五百部下，便消灭了过氏，收复故土。而今吴国不比当年过氏强大，勾践也不是弱小的少康，若宽恕，必成大患。且勾践此人心机至深，若放过，您会后悔的。”

夫差想了良久，还是听了伯嚭的建议，放过勾践。不是自己过于自信，只是他已经低头了，自己何必赶尽杀绝？况且，我能俘你一次，就能一次再一次。杀人，着实是最简单的报复，只是他不配。高高在上成了卑微如泥，勾践，我等着你自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