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记|鞋子的故事
解晓东有一首歌曲《中国娃》是这样唱的:最爱喝的水呀永远是黄河水,给咱一身太阳色能把那雪融化;最爱吃的菜是那小葱拌豆腐,一青二白清清白白做人不掺假;最爱穿的鞋是妈妈纳的千层底,站得稳走得正踏踏实实闯天下……
听到这首歌,就想起了童年,想起了娘纳的千层底的布鞋。
小时候家家穷,孩子又多,一家人的衣袜鞋帽都是母亲一个人操持置办。夏秋好说,天热,好歹有能穿到脚上的就行,甚至光脚也不怕。脚上穿的塑料皮凉鞋基本上都是断了粘,粘了断;但冬春季节,则好歹要有双鞋子护脚。记得小时候,我家孩子多,往往顾了大的顾不上小的,天冷了,娘的鞋子还没做完,我就经常穿哥哥倒下来的鞋子。记得我家北屋的窗台上,常年放着一堆布鞋,有父亲的,有哥哥的,我就时常从里面找鞋子穿。冬天穿棉鞋的时候,不像如今有棉鞋垫子,为了更暖和,母亲就给我们塞上一层干爽的麦瓤。母亲做不上棉鞋了,就给我们先买双草靰鞡穿。草靰鞡是蒲苇编织的,轻便,暖和,但是不耐磨,怕水,所以穿的时间短。
记得上学的时候,我们同学们穿的也就基本上能遮身蔽体,补丁摞补丁的裤褂,差不多样式的千层底布鞋,只不过女生的衣服和鞋子要漂亮些、干净些,而男生的鞋子就非常邋遢了——或者太大不跟脚,或者前面露着脚趾头,或者鞋后跟磨穿露着脚后跟。记得我们课间玩耍,或者上课间操、体育课的时候,不少同学就经常不小心甩掉鞋子、跑掉鞋子,惹得我们哈哈大笑。所以那时候,我们在测试短跑的时候,成绩都很差。
鞋子容易坏,一方面是当时的道路多为土路,沙石多,出门都靠走,布鞋不经磨;再者就是我们好玩好动,走在路上总好踢一块小石子,往往从校门口踢到家门口,鞋子不坏才怪。
直到长大了才知道,娘做一双布鞋是多么的不容易,更不用说“家中男女十几个,全靠妈妈来伺候”了。
又想起了母亲做鞋子。
做鞋子要从夏天就要做准备。从鞋样到做成鞋,程序很多,缺少一个也不行。
夏季时节,娘就要拆洗一家人的棉衣棉被,不能穿的旧衣服,母亲就拆成布片,即便磨麻花了也不要紧,浆洗干净。然后,选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母亲用玉米面打上一盆稀稀的面糊,然后拿出家里切菜做饭用的大案板,先刷上一层浆糊,再挑选出比较完整的大布片粘铺到案板面上,然后再刷一层浆糊,再铺一层布片……就这么一层一层铺粘差不多七八层,让每一层布都平展,不能有折痕,然后放到太阳底下晒干。如此反复,直到把破布片都这么制作成袼褙,晒干了收起来放在炕席底下,等到了秋后忙完了,就开始做鞋了。我家人多,母亲往往一次就打十几张袼褙。
空闲的时候,娘还把自己种的麻杆剥下沤好的麻片子,一根一根在小腿上搓成麻绳。由于天天搓,小腿上的汗毛都磨没了。
做鞋先要绞鞋样子。记得我家的炕席下就经常放着母亲留存的各种鞋样子,都鞋帮的,有鞋底的,还有鞋口的。都是用牛皮纸或者报纸剪的,有单鞋的,有棉鞋的,大大小小。那时,村里很多人做鞋都来我们家找鞋样。
根据家人脚的大小,母亲先比着一个底样,在干了的袼褙上剪出大概,再一步一步剪圆滑,然后再剪一个同样大小的,两个摞起来缝合在一起,第一个底样好了,用他扣在夹纸上剪另一只脚的底样,左右脚的底样都好了,拿线把一层层袼褙缝在一起,差不多大半一公分厚,再用好的白布把鞋底袼褙露出来的部分封上,仔细把包边填好,一个鞋底就做好了。
接下来就是最费工夫的纳鞋底。纳鞋底要用到锥子、顶针等工具。锥子上粗粗的大头针好近10公分长,称做“大鼻针”,磨钝了的时候,母亲就将针头在自己的头皮上磨磨,起到润滑的作用。由于鞋底很厚,有时候经常崴断针,针刺到手更是常事。这时候,手指上戴的“顶针”就非常管用了。当针尖穿过鞋底时,针的底端正好卡在戒子的小坑里,带戒子的手指往前用力一顶,就穿过去了。每一次穿针后,要用手使劲拉线,娘一般要把麻线缠到锥子把上拉,拉得越紧,鞋底就越结实。冬天农闲时节,娘就经常跟本村的大娘婶子们聚在一起,盘腿坐在炕上,边聊天边纳鞋底做鞋子,一家人的十几双鞋,就是母亲一针一线这么做出来的。
鞋帮一般是用比较厚实的黑条绒布做成,也是比着鞋样子,用好几层做成,鞋口往往用白布收边。
鞋底、鞋帮准备好了,接下来就是把鞋帮和鞋底缝合在一起,一双鞋子就大功告成了。
虽然刚开始穿新鞋子的时候不太舒服,但只要穿过一段时间,鞋子就既柔软又吸汗,非常舒服。
母亲灯下的一针一线,穿过了春夏秋冬,熬白了母亲的鬓发,熬浊了母亲的双眼,一层一层密密缝,百层千层层层爱,纳进了母亲的生命,纳进了母亲的恩泽。而今,虽然不再穿着千层底的布鞋了,但慈母的手中线却永远不曾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