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学子毕业一年记:现实很痛,但永远爱这个花花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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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太爱这个美好又稀奇古怪的世界,才做了记者吧。
作者 | 石灿
图片 | 切切
7月,是高考填志愿的季节;6月,是大学毕业的季节。
2017年毕业的新闻学子到现在,已经一年了,当初部分新闻学子选择进入了媒体工作,现在,他们如何看待自己的职业身份,如何思考媒体行业与这个世界的关系呢?
刺猬公社(ID:ciweigongshe)专门采访了四位新闻学子,发现他们遇到过“无用”新闻、遇到过起诉威胁、遇到过领导呵斥、遇到过平淡无奇;他们有的排斥报社工作,有的选择离开,有的选择坚持,有的永远爱这个稀奇古怪的花花世界。
不热爱新闻不坚持的人,别到处鼓吹
声明,这是一段完全主观的独白,可能会引起不适。
我是17年毕业的新闻学本科毕业生,毕业之后就到了报社开始工作。
这一年在报社浑浑噩噩——不想主动去接受,全是消极被动接受。前前后后可能写了也是近百篇稿子,扪心自问,稿子全是停留在答题式的“标题+导语+事实”,我不想去琢磨,不想去钻研。
可能其中比较重要的原因之一是公告上写着三个月转正,如今一年过去,报社却以各种理由拖延转正至今。
说实话,我对报社是很排斥的,我是说所有出报纸的报社。
首先我认为报纸上每天值得我们浏览的新闻不超过5条,而报纸每天少则十多个版,多则二十多个版,这些新闻大都是不值得写出来、不值得花心思、不值得我去知道的。
其次,对于新闻本身我始终抱着怀疑的态度,我不相信新闻本身所带来的意义,我质疑新闻的本质,我认为新闻绝大多数都是看热闹。公众对于事实根本就不会真正的关心,对于一切事件他们只是站在自己认为正确的角度,从这些事里找到自己的价值认同而已。
我认为真正的可读新闻应该是把新闻事件当做素材,就素材严格考证以达到解惑答疑的过程,真心希望能坚持热爱新闻的人都去坚持,而不能坚持的人了,也别到处鼓吹。
最后,传统纸媒已死这种观点,我是赞成的。剩下来的报纸无非是有财政资金和政府部门的广告养着而已。
喜欢,就干!
2018年1月25日,一条关于某些药企“负面”的稿子见报,让我第一次觉得媒体生涯要毁了。
稿件见报当天下午,我接到了市食药监局某科长的电话,问我是不是报道了某些药企的“负面”新闻,这些药企要找我“算账”,叫我赶到他的办公室一趟了解具体情况。
报道所涉及的内容,是自治区食药监局网站上发布的消息,“曝光”某些药企近期存在的问题,我看到涉及本地的情况,就整理成了一篇短稿。在去的路上,我很困惑那条不足500字的稿子有什么问题。
见到科长露出笑容,悬着心便降落了好几十米。说起这位科长,是一位即将要退休的大叔,也是我进到媒体遇到过最好的采访对象之一。
科长和我进到了会议室,看完我写的报道,理解我的报道意图,但话风一转,“某某药企说你报道有问题,造成企业受到影响,准备告你。”
出现“告我”一词,我的眼睛睁大好几倍!我很惊讶地问他是什么原因。他叹口气说,“药业的水很深,你还年轻,有些情况不是三两句话能说明白的。”他跟我解释了食药部门的用词和我报道的用语有偏差,所以造成了“要告我”的情况。
“如果你发报道前,给我看一眼,就没有这个问题了。”他笑了笑说道。谈话持续了半个小时,我从科长的话里,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脑海浮现了公关危机的一些知识,我跟科长提出了三个解决方案,删除相关网上转载,登报致歉和上门道歉。科长同意了我的解决方案。
托朋友们的福,网上的转载该报道都删除了。跟值班领导和编辑说了一下大概情况,第二天致歉公告也见报了。拿着致歉公告,和科长上门道歉,竟没有想到被恐吓威胁。
由于科长工作关系,提前先回去了。该企业负责人看到科长走后,脸色大变,问我是不是受到某某部门或某某竞争对手的指控,“陷害”他们,接着另外一个负责人也被叫进来,一起训诫我。回想起他们的话语,已上升到人格侮辱和践踏了。正如他说的,粗人一个,有什么好怕的。
面对这样的阵仗,我心里已经发慌了,心里安慰自己不怕,偷偷的把手机录音打开了。他们提出致歉公告要连登一周,不然就“告死”你和报社。面对无理的要求,我提出需要请示报社领导才能给答复,就离开了。
回到报社后,我打了电话问了报社的法律顾问,问了一些朋友和同事的意见,接着写了一个报告给总编和值班领导。值班领导说:“你的处理方式很好,但是不要硬扛,下次报道要更严谨。又不是第一回被告,他们要告就告吧。”
她叫我放心,不需要太担心。那一刻,此生难忘。
该药企打电话来质问我为什么不见致歉公告。我把报社的决定跟他说了之后,只听见电话急促的呼吸声,没有听到刺耳的声音。说了声抱歉,我又开始忙碌起来了。
回想起这件事,值班领导给我很大鼓励。她,也是我选择实习和进入这家传统媒体的一个原因。她获得过“全国优秀新闻工作者”荣誉称号,拥有自己的新闻工作室,是报社一个成长符号。
6月28日,是我在这家媒体工作满一年的日子。我的单位是一个地级市都市报,影响力和传播力在当地首屈一指。运营报社公众号是我的主业,每天一篇,雷打不动。
我还有一个副业是完成采编会交给我的选题。副业的工作,让我接触很多民生和社会议题,孜孜不倦去采写稿件,总有一种兴奋感和紧迫感。这个过程也有很多无奈,很多选题涉及太负面或者有商业利益牵连,采写也不能发。
这样的情形,每个月都会出现,我会气愤地说:这样做是媒体责任缺失,没有担当。不可否认的是副业的工作,见报率越来越高,在2017报社年终稿件得分排行榜中,超越了一些前辈,有点小确幸。
在新媒体工作,承受着阅读量的压力。我们部门的主任每天看着各种数据。每天问我们有什么好的选题?标题为什么想不出来?每个人每天受到这两个问题的精神折磨循环。生活就是三点一线,宿舍、报社、采访现场。这样压力下,不少人选择另谋高就,人才流失主任也无奈。
我身边的同事,最年轻就是90后,最老就是70后,现在报社的顶梁柱就是80后。有个前辈说,再过几年70后就全退休了,现在没有人接班怎么办?人才断缺对地方都市报来说,是一个致命伤。
在媒体呆了一年,也听到很多声音:你是记者吗?怎么这么年轻?怎么这么矮?听多了就是笑一笑,回应一两句。似乎是样貌问题,有些采访,前辈没有办法去,而我得到了一些机会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采访,但是也开心。
我希望我的报道是有用的,有温度、能帮到人以及无愧于心,这样就好了。
不少即将毕业的新闻传媒类的小伙伴们,面临就业选择,做记者,还是另谋他职,选择权都在你手上。选择记者的工作,我没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喜欢。喜欢,就干!
记者最接近权力,但也离得最远
2017年6月上旬,我还在为毕业设计四处奔走的时候,就接到一份省级杂志的offer。
4月份,杂志招聘,就去参加了考试,面试的前一天晚上,全班聚会,去了KTV,凌晨才回家。没想到,最后运气好,接到了去报道的通知。
6月底,怀着期盼的心情,如愿以偿地去了那家杂志社。不得不说,那家杂志社是西南某省所有媒体当中,工作环境最好的地方。前有汪汪绿水,后靠巍巍青山,每一口空气都可以做成空气罐头,从办公楼抬头望去,杂志社的名字被“刻”在半山腰,吸尽乾坤之气。
工作以后,原本以为会到采写部门,由于自己的毕业设计是杂志,有编辑经验,就被分到了杂志编辑岗位。这一年,几乎没有写过什么稿子,准确一点说,也就写了几片“宣传稿”。
我每天的主要工作是修改从各市州收集来的稿件,以及策划每一期杂志的栏目;杂志成型以后,进行校对,修改设计等等。杂志是机关内刊,不对外发放,要求零错误。刚开始,每天就像打鸡血,越到后面,越觉得,这真的是我热爱和向往的媒体人生活吗?
做了编辑以后,性格也会变得挑剔,每天都在校对中度过,也很难去包容一些错误。后来发现,其实这些错误都是难免的,就像生活,不可能每一个选择都是最优,总会有一些弯路让你绕圈。
因为是半月刊,所以刚做完一期,下一期又该接着做了,中间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每个月都是重复,到后面也开始产生厌倦了。但唯一不变的,就是中间从来没有后悔选择做媒体,虽然现在已经没有做媒体了,以后如果有机会,也打算重操旧业。
未来,等钱存够了,打算回家修民宿,也算是为灵魂寻找一片安宁的栖息地。
关于传统媒体没落的问题,随着新兴媒体的凸起,传统媒体确实受到很大的冲击。但是大多传统媒体都在转型,转型也就意味着上升,蝴蝶蜕变的时候,有化茧成蝶的,也有永远沉睡的茧。
受众对于媒体的体验着转变,那就要去适应,给受众最好的“快餐”。精致的“食物”需要过程,也需要“慢食”,碎片化严重的信息碎片在蚕食着受众,驱使“做选择”,进食信息无节制,造成消化不良案例比比皆是。
过去信息化不强,能够掌控第一手信息的人,可得天下,是做加法;如今能选择信息,并处理的人,能够找到信息的至高点,是在做减法。
有人很羡慕记者,因为记者是最接近信息源和权力的人。个人认为不能完全这么看待。互联网时代,很多时候第一手信息并不是来自记者本身,而是记者的线索源,而这些线索源也不只向记者提供信息。新闻还没报,也许你已经做群里看到了现场的消息。
写作技巧过硬,这是最基本的。但不得不说,人脉有时候比个人职业专业素养更重要。记者接触的人缘广,需要的资源也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事件爆出来,第一时间联系上当事人的人就是王道。
永远爱这个稀奇古怪的花花世界
2017年7月,大学毕业以后进入媒体工作。
选择这家媒体时考虑到是中央媒体,平台好,可以接触到更多的人,开阔眼界,提升自己。主要是,大学专业是新闻,还有点新闻理想,实现自我价值。
工作一年,基本上每个月写的稿子大概有20多条,现在大概有200多条。时政、社会、科教文卫、扶贫等方面,活动类的稿子比较多。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采访是刚入职时随领导下乡调研采访。
当时突然接任务,也不清楚调研的方向是什么,就主动问了领导,领导当时就劈头盖脸把我骂了:你不是学生,你是员工,我不是老师是领导,你应该转变身份了,如果是其他单位,可能早就让你走了。
清楚的记得刚来单位时领导说:有什么不懂可以随时问我。
很多人觉得话不重,但是我从小在家里,在学校都是家长、老师眼里听话懂事的乖娃娃,从来没有被这样骂过,这一刻竟然觉得自己好委屈。
当时憋着眼泪还是完成了手里的工作,晚上十点过下班后,一个人走在路上,忍不住放声大哭,给最好的朋友打电话说:我要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