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十发：画钟馗 / 开普饭

钟馗读骚图程十发

钟馗题材的画，在古时候是春节的应景画，张挂壁间，据说是祛除不祥的。后来不知如何成了端午节不可缺少的装饰品，大概端午节的气候正是百虫孳生的时候，请他老人家劳驾比较合时也未可知。其实端午节是纪念屈原的日子，后来端午节不挂屈原画像，而挂钟馗画幅，好像不大通，但是细细一想也有他的道理，我在一幅罗两峰的《钟馗骑驴图》上的题诗得到领会，他的诗是这样：

只闻凭吊介之推，竞渡还因屈子哀；

此外无人同此日，为多禁忌请公来！

驴背钟馗 69.5×32cm 罗两峰上海中国画院藏（程十发旧藏）

驴背钟馗（局部）

过去人们纪念屈原，对付吃掉屈原的“妖魔鬼怪”需要办法，因此想到请降魔除妖大师钟馗下凡，使不吉的日子变成大吉大利。

醉钟馗图 38.3×98.4cm 罗两峰

马克思说：“任何神话都是用想象和借助想象以征服自然力，支配自然力，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因而，随着这些自然力之实际上被支配，神话也就消失了。”

今天把不吉利的旧社会制度推翻了，推广爱国卫生运动把毒虫也消灭了，生活也过得好了，体制也健康了，今天钟馗的职务也消灭了。

我们今天看看画中的钟馗，正像我们看《西游记》、《山海经》一样，这种以钟馗为题材的画，也觉得很有趣，因此我从许多古人名作中得到启发。

就拿清代扬州八怪之一画鬼名手的罗两峰画的钟馗来谈，拿我见到的就有各种钟馗。

有醉钟馗图，有的画成钟馗醉后被小鬼揶揄的情景，明明是作者受尽世态炎凉，借题发挥的；有的画钟馗醉后闭目入睡，亦影射世上鬼魅横行，奈何奈何之感；有题诗钟馗图，小鬼磨墨，钟馗吟诗，将下笔之状，其实是作者借钟馗之形以纪念屈原的；有乞福钟馗图，钟馗头上飞来一蝙蝠，象征画家祈求幸福……

醉钟馗图 57×59cm 1762年罗两峰

不能一一举例了，总之钟馗可以成为千变万化的钟馗，只要画家对他要求，他可以成为仙人、酒徒、侠客和诗人等等。

尚有不少画的《钟馗》，图中大都钟馗二目圆睁，虬髯如刷，手执宝剑向画外怒目而耽视，非但面目可憎，歪曲进士风度，而且仅知钟馗以外，一无回味。我对这种钟馗不感兴趣。

我现在再提一幅无款古画《钟馗》，真是太有意思了，看了真使人绝倒：画中钟馗只穿短衣，有数处补绽，一足有靴，一靴落地上，手执一卷，似在苦读离骚，桌上瓶中插粉梅一枝，正是春寒天气，旁有牙芴一支，正待上朝时刻，地上前方斜放宝剑一柄，此顷之前钟馗曾闻鸡而起舞，点出黎明时分，旁有小妹端坐一旁为补缀朝服上的破洞，此画每一细节，都为刻划画中人性格、情调。与其说这是钟馗，还不如说是封建王朝那些不得权贵重视、过着清苦生活的小官僚的生活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