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庄子”,做减法
读《庄子》已经好几个年头了。人到中年,要静下来,要学会守虚,用时髦的话说要给生活做减法。庄子,就是生活中诗意的数学家。
“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首篇《逍遥游》浩浩荡荡,奔腾而来,汪洋而去,庄子的想象可谓崛奇,这种原民之思无暇纯洁,感人深切。现在的我们再不会有这般思构了。
为什么呢?因为我们太浮躁,不纯洁了。我们所睹、所听、所闻、所思,沾染了太多的是非和污垢,没有单纯的情思,何来干净的文句呢。所以每每读这篇《逍遥游》,我看到的是庄子的逍遥,以及踮脚翘首希望得到逍遥的我们,一个在天上,一群在地下。
逍遥,不是任性潇洒,更不是放荡不羁。逍遥,是向内的,是自我的,是精神向度的。要逍遥,首先要学会放下,放下各种求不得的欲望。
人啊,正是因为沉湎于各种欲望之中,才产生源源不息的烦恼,才做不到逍遥。而放下,对于现在人来说简直难于登天,人们都热衷于攫取,谁愿意放下啊。
于是,争夺和纠纷导致人与人之间和谐关系的破裂,猜忌和提防,阴谋和诡计,蝇营狗苟,是是非非,像一枚枚恶之花的种子埋在我们的生活土壤里,腐朽着我们的心灵。我们的身上有着太多的缺点和恶习,不割除它们,我们永远恢复不到赤子的纯洁。
庄子教给我们的方法,就是减去欲望是非,还心底干净,塑精神完满。他身体力行,他逍遥自在。如庄子在《人间世》所说:“夫道不欲杂,杂则多,多则扰,扰则忧,忧而不救。”
其实,庄子的思想是纯一的,并不复杂,“达生”、“忘我”,归于天然的“道”、“我”合一。因这样的思想,他的行为是孜然独立的,不同流合污的,当然不能容于当时昏昏之局势,所以他愤然辞官,隐居治学。
庄子的“道”法于自然,顺乎自然,是真我的回归。人在欲望苦海中寻求解脱,再多的法门也挽救不了他,而如果人回归自然,诚意本性,只一扇法门也能引他通向别境桃源,获得无垠逍遥。
“道”的途径很多,我们要像庄子一样只择其中一条,对于各种纷扰视而不见,那条自然之道,最终能使我们得以解脱。
《庄子·让王》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庄子·外篇·天地》道:“不乐寿,不哀夭,不荣通,不丑穷,不拘一世之利以为己私分,不以王天下为已处显。显则明。万物一府,死生同状。”
《庄子·知北游》讲:“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随便列举一二句,都如灌顶醍醐,令人豁然开朗。庄子的学说不是玄谈,而是真切地教导。
他教我们该如何作息,如何生活,如何看待人世间的周遭流变,如何通晓天地至理,如何明白生死同质同一,我想,如果我们能切实地照他的教导去做,肯定能得到自己的“逍遥”。
庄子的思想,在古代文人士大夫的心目中地位也十分之高,这种伟大不会因时间的磨削而减损一丝一毫。
李白赞他:“万古高风一子休,南华妙道几时修。谁能造入公墙里,如上江边望月楼。”苏轼称他:“吾昔有见于中,口未能言。
今见《庄子》,得吾心矣!”徐渭颂他:“庄周轻生死,旷达古无比。何为数论量,死生反大事?乃知无言者,莫得窥其际。身没名不传,此中有高士。”
在生死上做减法,就是拂去生死之假象,梦幻泡影而已;在生死上做除法,就是直达生命的真谛,明晓生命的意义,做回真我。“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生者,乃所以善死也。”
生死是大,作为凡人的我们最是放不下,看不透。庄子能够善生善死,故能乐逍遥,所以他才是真正的高士。
在多数中国人的心中,我们都要一个活着的庄子,希望能做到他的境界。
在我们无路可走的时候,我们就会掉头去寻找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