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黄福海：【 别恋搪瓷茶缸情】（散文）
别恋搪瓷茶缸情
作者：黄福海
土生土长于茶乡，亦如一日三餐，少不得喝茶，然数年来对茶具却没有什么刻意的讲究。只当它是吃饭的碗、盛菜的盘、装水的桶、盛酒的盅。试想，你是会对每日半顿不拉的香茗感兴趣呢，或是对寻常人家茶具有着更高的奢求？果真如此，就颇有点现代版“买椟还珠”的意思，横竖本末倒置。
父亲生活的那个时代，习惯于用大搪瓷缸子沏茶，缸子上往往印有红朗朗的毛主席语录，要么“斗私批修”，要么“为人民服务”，政治气息挺浓的。大搪瓷缸子，老辈人俗称“折缸”，用它泡茶可能有几大津津乐道的方便之处：首先是耐高温、经磕碰。爱抽旱烟的父亲喜欢喝又浓又酽的绿茶，常常将茶缸煨烤在火塘边，边熬边喝，以利祛烟味之苦涩、提纲常之精神；其次以利虹吸、大口敞饮。但凡普通老百姓喝茶，尤其是劳力费汗之人，不会有闲遐细啜慢饮，须得捧起茶缸满口酣畅淋漓，方才解乏过瘾；再次容具宽绰水广、以利冲泡。早年囿于茶叶制作技术的粗放、落后，所饮之茶均为“大蔓子茶”，即粗茶、大块子茶，没有如今的精致、细腻，就得靠搪瓷缸子这种大众化的茶具方能容泡。父亲酷爱一种叫做“老荫茶”的高山茶叶，既苦又涩解烟毒，且置于火炉边熬边喝，是他最惬意的时刻。天长日久，搪瓷缸子的外侧不但烙烫满了被火烧烫燎烤后的痕迹，内壁也沉积了厚厚一圈黑黢黢的茶垢，宛如涂上了一层咖啡色的颜料，唇齿之间甚有紫砂壶的快感。日常生活中，我使用的茶具便是如此，似乎传承了父亲的某种基因和陋习，同样使大搪瓷缸子，同样让茶缸内壁挂满黑乎乎的茶垢。也许是慵懒，或许是恶癖，巧克力般色泽让人如吮甘露、似吸琼浆。按说缸内的茶锈，还是可以用去污粉或过煤灰不完全擦掉的，只是花猫脸样的结果，反倒让我觉得不卫生、不舒服，而且惯使的茶具也仿佛遗失了缱绻的茶香。缘于在下乃非斯文之人，没有多少闲情雅趣，用不惯那种追求格调、打造精致的茶具，因此顺势也就沿袭搪瓷缸的情结。纵然如今茶叶制作越来越精湛，所喝之茶亦愈来愈高挡，从当初的大块子茶，到现在米颗状的毛尖细茶，我依然用大搪瓷缸子沏茶，依然品咂得有滋有味。老婆总是屡次揶揄：“看你那茶缸子邋遢的，跟爸的茶具一样，不亏是你老子的儿！”嘿嘿，她还真说对了。
格物致知，其实我亦并非孤陋寡闻，也还是见过一些世面的。有朋自远方来，送我一套纸箱封装好的茶具，开始莫入法眼，也就没放在心上，将其搁置于旮旯罅隙，蒙上一层尘埃。那天收拾屋子时，无意间打开那个盒子，原来是一套淡绿色的汝窑茶具，而且是开片的瓷器，包括壶、碗、杯、盘、托等饮茶工具一应俱全。但我从来就没有使用过它们，因为成天与生计打拼的人，不舍得休息片刻端坐在一堆错落有致、小巧玲珑的茶具前，将宝贵的时间慢慢地浪费在无谓的光阴里。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曾在县土产公司的门店购买过一把紫砂壶，形似一尊扁圆的香炉，体态乖巧、只手可握。壶嘴像一束昂扬向上的茶枝，壶把若一柄虬曲苍劲的茶根，壶盖则如一片青翠欲滴的茶叶。那个时候紫砂壶的专业知识在民间不甚普及，也很少存在什么炒作的成分，所以当时买明码标价仅花了三块九毛五分钱，要放到现在简直不可想象。如今同样一把紫砂壶，价格不知翻了多少倍，动辄成千上万，已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日常器具。只是后来，这把紫砂壶被老婆拿回娘家，孝敬了我的老岳丈，算是物有所值吧。近期我也曾参加过一次省茶叶协会的征文大赛，三等奖的奖品是一只名称“鹧鸪斑高炉盏”的黑釉建盏，产地福建南平的建窑，实际就是既用来喝茶又用来观赏的茶碗。据说建盏瓷釉上的纹理表现是道家思想在瓷器上的一种反映，北宋徽宗曾说“盏色贵青黑，玉毫条达者为上”。再加之鹧鸪斑点的建盏烧成很难，故而为稀少的名贵品种，其价格也都在数百至数千元以上不等，欣喜该建盏标价一千二百块，遑言它是否超值，收藏自是必然。正所谓“品茗能养生，赏盏能养神”，建盏之美，妙不可言！
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红尘中纷纷扰扰的事情，在三杯两盏淡酒里谈过，世上任何的霸业雄图，在午后一壶茶里消磨。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且喝一盏茶去；劳心苦劳力苦，苦中作乐，再倒一壶茶来。胸怀、境界、德行，如何靠着一盏盏茶具修身，这其中的乾坤、玄机、奥妙只能自己去体会、去揣摩，但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因此，无论是锈迹斑斑的搪瓷缸，或是高端大气的紫砂壶，只要心中装有这样一壶好茶，不管它是怎样的高低贵贱、胖瘦粗细之茶具，那都无所谓，一切皆不重要。
（文中插图来自网络）
黄福海，网名雷老五、秦巴汉水等，现为《史飞翔工作室》首批签约作家。自年轻时就酷爱文字游戏，曾搞过多年的新闻通讯写作，也曾在地市级报刊上发表些豆腐块儿。后缀笔多年，现已步入知天命之年又“贼”心不死，总想梅开二度，于是乎，重新操戈，廉颇老矣，不知尚能饭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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