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仓笔记:行走在太仓上海之间
梁东方
说行走在太仓上海之间,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开车或者坐公交车走在两地之间,而是真正行走在两地之间,是徒步,也就是散步;当然也可以是骑车,骑一段走一段地骑车。
在太仓是有散步去上海的便利与可能的。两地之间只有行政界线没有地理障碍,平原上的道路本来多有互通之处,是无缝衔接在一起的,但是往往已经设置了限宽或者已经将路面挖断;因为行政区划的界限使得很多道路不再互通,路障、限宽的水泥墩、两侧不同颜色不同修建年份不同质地的小公路,当然还有闪着警灯的岗亭,都是这个隔断的具体物象。河渠的阻挡也多是人为的隔断,不在水上搭桥,甚至将原来的桥去掉而已。留下数量不多的通道,大多不能走车,只能非机动车或者步行通过,而且有闪着警灯的值班小屋蹲守在关键的卡点上。
好在徒步或者骑车经过还是比较顺畅的,不怎么查行人和骑车人,而个别不好走的地方,搬起车子来也就过去了。
这样从太仓的城市景观中,转眼之间就到了上海乡村景象里;从现代工业化的高楼大厦很快就走到了截然分明的农业社会的田园。这是行政区划导致的区域发展不同节奏的现象,虽然天经地义,但是并置而在同一地理环境中,还是让人觉着有点匪夷所思,由此可见行政区划的力量。
这里湿润肥沃的土地,即使在冬天也不乏生机。稻田收割以后黄白色的稻茬整齐地在积着水的田地里排列着,一直排挞到远方,远方有整齐的黑色瓦顶的村庄的所在。以油菜(上海小青菜)为主的各种耐寒的蔬菜,格外碧绿,在路边随便一块地方都生长得非常茁壮。它们的茁壮和碧绿,与周围的衰黄的芦苇与野草的颜色形成强烈的对照。深冬已至,而春机尚在。
房舍周围的水道上,长有满树黄色果实的苦楝树绰约地站在冬天的天空背景里,像是开满了黄色的花朵的大树,正在预演未来春天的又一伐新生。
有农妇划着船从河道上经过,戴着头巾,穿着棉衣。这样的形象让人想起那著名的连环画《虹南作战史》。当年这带战斗的“战”字的连环画,对小孩子的吸引力首先来自由这个字所代表的战斗场面的想象,但是打开之后才知道内容上依然是阶级斗争老调主题。然而新鲜的是那种与北方完全不一样的生产生活环境,上海郊区的那种景象,很类似于今天我所走过的这种田野场景,人们的服装和表情也很类似。这让人有一种回到了连环画现场的既视感。
太仓的高楼大厦面对着低矮的上海乡村,从乡风乡貌的上海乡间看着太仓车站在行政边界上日渐其高地隆起,与周围吊车林立的房地产项目一起形成一种不说庞大也肯定是可见的高度差别乃至压力。
正在修建的太仓火车站,实际上已经到了太仓和上海交界的地方。周围上海的村庄近在咫尺,但是却很少有路线能使两地互通。即使在地理上没有天堑,行政边界之上也像有一道看不见的高墙。
正在修的太仓车站在从太仓城区向南过来的断头路的尽头。周围的乡野菜地和吊车林立的工地参差相间,正是中国社会从农业状态向工业状态向后工业状态转化的一种典型形态。
实际上这里距离市区核心的天镜湖的距离,骑车也不过十几二十分钟。上海嘉定的乡间的古老的稻田菜地河流水系,在整齐的护道树的分隔下,在大地上与往往是一层平房的农家院落相参差,保留着一种古老的农作时代的优美,也在相当的意义上趋同于所谓后工业化的理想人居状态。
在太仓越来越高度密集的城市楼群中待得时间长了,就很想到上海这边的田园中走一走,骑车随意向着任何一条路走下去,都有田野上无尽的清凉与旷远来抚慰你或者已经疲惫的心。
这样直观的对比直接让人怀疑旁边高楼耸立的太仓的城市化模式,虽然是所有地方的发展的共同规律,势在必然,但是是不是也可以在这种对比中发现一点点别的发展思路?工业化与房地产化的套路的确可以极大地推高GDP,但是就其间生活着的人来说,幸福指数真就比楼下这些与自然融合的农作时代的田园里的俯仰作息要高吗?
人口有限,居住宽疏,林木点缀,而天地广袤;水系纵横之间是与四季协同一致的可持续发展的、符合天道也不违背人类传统的古老规律。欧洲与日本的发展之路已经证明二者得兼并非不可能,是可以走一条不同于过去那种先发展后治理的老路的新路的。当然,在还没有走出来那样的新路的时候,住在行政边界附近的人还是比较幸运的,经常可以变换一下生活的场景到上海这一边来走走,来沐浴一下久违的、田野上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