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笔记:中山大学引起的回忆
梁东方
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其中的大学总是很有吸引力的地方。因为大学里一般风景不错,因为大学里朝气蓬勃,也因为大学里的饭好吃不贵,至少不会有那种只针对游客设置的陷阱。
不知何时,到大学里去看风景,到大学里吃饭,也成了一种旅游项目,即所谓校园游。北大清华励志游,武大樱花游,等等;不仅可以在国内的校园游,还可以专程到国外的大学里去做校园游,让孩子们去看看未来自己努力的目标,增加些现场感。
去年曾经无意中走到了中山大学北校区临街的食堂,在那种很有过去年代里的公家饭店意味的地方吃过一次饭。其中的服务人员的言语态度之间的意思,也很像过去年代里公家的饭馆里的职工,不再有广州商业中普遍存在的那么明显的礼貌、客气和珍惜。也许是已经接近午饭尾声了,累了。
顺便也就到中山大学北校区里走了走,自然是老树浓荫下莘莘学子骑着共享单车的时代风貌。虽然也伫立着孙中山的铜像,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校园里的格局与气势却是与南校区相差不少。
这一次到中山大学南校区是骑着车沿着珠江走的时候,偶然看见了江边的牌坊,看到了指示牌,于是就折进去一望。这一望之下就被校园里两列顺着山坡向上的林荫道之间阔大的草地,和草地居中位置上高大的孙中山铜像给吸引住了。这样的校园的确是独一无二的,肯于将两条林荫道之间如此面积广大的地盘全部做了草地,让走在两侧的道路上的学生老师始终有一个阔大的视野从而又会有相对阔大的胸怀,这是建筑格局对人的潜移默化的影响的一部分。
铜像身后不远处的历史建筑里,正在举行医科学生的一场博士生答辩会。不仅座无虚席,门口还有人拦着想进去旁听的人。几台高高架起来的摄像机,还有答辩人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话语方式,使答辩先有了几分百家讲坛的意思,倒不太像是很专业的学术场合了。学识的仪式化和形式化,其实仅仅是这个时代里的大学诸多问题的一个小小的角落。隔行如隔山,还是接着看风景吧。
中山大学的小山坡上有很多别墅式的两三层的独体建筑,那是当年的教学楼或者办公场所。如今在高树掩映之下,这些小楼从建筑和历史以及风景等几个方面都成了校园里至为珍贵的遗产。盘桓其间,即便不去寻找鲁迅故居陈寅恪故居之类的名人痕迹,只在这样的建筑格局、这样植被参差的大环境中漫步,便已经是极高的享受。
中山大学居然能将校园里的旧日格局基本保持下来,这是让人绝对没有想到的。校园建筑和校园建筑的格局,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也代表着容身其中的学养的可能性,与培育出什么样的学子的基础。教学环境学习环境对于年轻人的成长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力,对于老师们的健康正常的钻研心态也有着不可或缺的支撑。
遥想当年我上大学的地方,刚刚从遥远的乡下搬到省城里来的所谓大学,整个校园里都没有一棵树。没有前世的树荫,没有植被的氤氲,于间求学的干燥与干巴之状,可想而知矣。
在那个时代里,中山大学是第一次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那是在高考以后报志愿的时候。像很多名牌大学一样,中山大学只在全省招收一两个人,但是因为它地处广州而格外吸引一心想走出家门、离开家乡越远越好的外地学子们,所以竞争激烈,分数极高。
在周围的同学里,还没有听说过哪一届有谁考上了中山大学的。只有两个女同学,专门借过我的作文本研究过我的作文的两个女同学——她们这种对我的作文的变相的肯定,使当年的我很是兴奋,以至于对她们俩始终印象深刻。她们后来都考取了广州的暨南大学。
因为她们的身份是华侨,当然是她们的父辈是华侨,那她们也还是。华侨在当年听来是十分洋气的,尽管后来看历史才知道那华侨是被东南亚某国大规模地驱赶回来的。可这一点没有影响她们继续享有国家的照顾。暨南大学对华侨是可以定向录取的,分数要求并不高。
以自己当年的心性,看着她们远走高飞地到遥远的广州去上植被茂盛的好大学,自己只能在本地的没有树的学校里度过青春最宝贵的时光,实在是很不好受。不过自从远离大学之后,慢慢的任何大学都已经不在自己眼里。想着,不管是什么大学,不管有什么称号,无非就是在现在不无弊端的教育体制之下的教学点而已。
这种不无醋意也不无极端的想法在今天走进中山大学的时候便彻底融化掉了,退回到十八岁的时候,假如能在这样美丽的校园里求学,那才真正是不枉求学一场的人生。
自然,人是环境中的人,人生经历是自我准备与机遇的综合结果,遗憾和叹息其实都不必太过长久,需要长久的就仅仅是眼下的持续努力。只是在时过境迁之后已经很多年,偶然有了这样中山大学一游的场合,很容易地又想到那可能与这样的校园环境相差无几的暨南大学的样子,便又勾起了一点点记忆的涟漪而已。
中山大学容纳过一代代年轻人的梦,也是很多很多学子人生起飞的地方。自己作为当年的旁观者,和今天依旧的旁观者,能这样现场旁观一下,已经知足了。这是广州之行的意外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