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刘新焕:【溜狗】(小说)
溜 狗
文/刘新焕
田老汉从乡下跑城里,帮女儿哄孩子。
女儿大学毕业后在市报社当记者,一天到晚满街跑,说是跑新闻。一次,在饭桌上,田老汉问女儿,街上看见的是否都是新闻?女儿说不一定。为了区别,女儿打比方,说看见类似狗咬人的事,只是见闻,如果发现人咬狗一样的事,那一定是新闻。说的田老汉稀里糊涂,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太明白。
每天早晨,田老汉出去,一边锻炼,一边要拉着狗溜达。
狗叫“小五”,是一只金毛狗,这是女儿在一个礼拜五带回家收养的,就叫了这么个名字。女儿有了孩子后,开始说把“小五”送人,但没送出去,只好继续喂养。平时没时间溜狗,田老汉过来,这任务就被包揽了。
在家门前不远处,有个早市,不到七点就开张。田老汉早上锻炼时牵狗溜狗,并爱顺便拐到早市上转转,买些新鲜的蔬菜、水果和小吃等。
这天一大早,田老汉就出门了。东边太阳已从厚厚的云层中爬出,露出半个脸,彩霞攀上天边的云端,凉晒出一道道彩衣,把个城市的上空挂满。路边的树木高高举起一层层树冠,静静地沐浴在晨风中,雀儿在树上“啼儿、啼儿”叫着,细碎的阳光从树枝里滤下,镶嵌在长长的路面上。路边的草丛茂盛而稠密,墨绿的枝叶直挺着腰杆,簇拥拥着红的白的粉的花儿,目送着一个个从眼前匆匆而过的身影。
金毛“小五”脖子系着铁绳,伸着头,乍着耳,吐着舌,拽着田老汉欢喜地在前面行走着,身上的黄毛在初夏时就被女婿剃去,只留下脖子与尾巴上的黄毛,猛一看像只公狮子。那尾巴像鸡毛掸子,高高举着,上面的毛色黄之泛白,从后面整齐地翻盖在脊背上,长长地垂落,一走一抖,自然飘摆,很是好看。
走了不大一会儿,就到了早市。早市上两边是摊位,一家紧挨一家,已摆满,中间只留着一个窄窄的走道,赶早市的人儿已开始在走道间穿梭走动。
田老汉感到拉着狗逛早市不方便,就顺手把金毛“小五”拉到早市旁边草丛里的树下,把铁绳缩短,在树上缠了两圈,交结绑好,拍了拍金毛“小五”的头扭头走开。金毛“小五”愣在那里,一直不言不语,只是裂着嘴,昂着头,目送着田老汉。
田老汉钻进早市,跟着来往的人流,走走停停,不时在摊前停下,问问价,看看货,挑挑拣拣,买一些蔬菜水果。
返回时,提兜里已塞下不少东西。这时不知不觉,早市上的人像赶会一样,多起来,不仅行走缓慢,而且开始拥挤。在早市中间一段,把人夹得几乎成了肉夹馍。过来过去,人拥得实实的,扛得紧紧的,真像打仗一样。
费了很大劲,田老汉才从人群中逃了出来。
金毛“小五”首先发现田老汉,立马两耳竖起,老远就冲田老汉摇着尾巴,“呜呜”答起腔来。
田老汉过去走到金毛跟前,把买的东西放下,金毛搭起两个前爪,一下扑到田老汉身上,用头蹭着,很是亲热。
田老汉一边用手摸着金毛头,一边解着绳。
这时,谁在肩膀上拍了拍,田老汉回过头来,看见一个面容消瘦、个儿不高的后生站在身后。
“这是你的狗?”
“是呀,怎么啦?”
“怎么啦?你的狗咬人啦,把我咬了!”
那后生说着,把右手举了举。
田老汉这才看见,那后生举着的手上都是血红,连另一只握着的手上也有血迹。
田老汉一下懵住了,先是吃惊,再是担心,不由伸长脖子去细瞧,谁想那后生把自己的手很快缩回去。
“你说说,这事怎么办?”那后生黑着脸,歪着头,直愣愣地盯着田老汉,显得不耐烦,用生硬的口气追问。
自家的狗把人咬了?田老汉心先慌了,被这后生再一黑糊,不知说啥。
“怎么,狗把人咬了,没事了?今天拿不出个五千八千,就别想走。”这后生双眼一瞪,声音提高八度,上前一把抓住田老汉衣裳,冲着直嚷,一下子引来众多人过来围观。
田老汉急了,掰着后生的手,半天吱吱唔唔说不出话。倒是金毛“小五”急了,冲着那后生扑着,“汪汪”叫起来。
旁边围观的人看热闹的多,七嘴八舌议论开。这个说,赶紧去医院打防疫针,感染了不得了,会要命的。那个讲,现在养这么大狗胡折腾,夏天放家里气味难闻不卫生,有孩子更不安全。
有一个腰圆脖子粗的中年汉子从人群中站出来,走过去弯腰看看金毛“小五”,又回头瞧瞧后生,开口就训斥:“我以为多大的事,原来是被狗咬了,碎碎个事,不值得大喊大叫。再说了,事有事在,抓住人胡乱抖,把人家老汉抖散伙了,就成了你娃的事。”说着,顺手把后生握着田老汉衣裳的手拽回,把田老汉往一旁拉了拉,低声贴田老汉耳边说:“你看这事闹的多憋气。事出了咱不要怕事,舍点钱咱当消灾保平安。看老哥也是个实在人,我就出来帮个人场,主持个公道,说句实话,赶紧把事了了,省得夜长梦多。如果这家伙胡搅蛮缠,找出被狗咬后更多毛病,躺在医院,一躺一个月,让你花了钱,还要侍候吃吃喝喝。如果这样,岂不是贴赔枣卖米汤,多不划算。现在打一次疫苗少至也五百一千,你赶紧准备五百元,我把这事给你摆平。”
说完,中年汉子拍拍田老汉肩,转过身,提高腔门,又冲着那后生直喊:“你口张了个大,都不怕风进去把你外舌头铆闪断。张口五千八千,怎么穷疯了?叼人呀?这里这么多人过来过去狗不咬,为啥独独咬上你,一看你就不是个好人。算你今天倒霉,我给老汉做个主,给五百元就行了,识相点赶紧拿点钱去医院打针去,再耽搁下去,小心把你娃碎命赔了进去。”
那后生一听,头一歪,眼一翻,脖子青筋凸起,把一只手举过头顶,不停来回摇着摆着,连连说道:“不行不行,这打发叫花子呢,没这个行情。”
心乱中,田老汉没了主意。那个中年汉子急了,冲着田老汉不停使眼色,见田老汉还在犹豫,就连说带吓:“人在事中迷,哪头重、哪头轻都不知道?还发什么迷糊!听我的没错,再磨蹭下去,就不是这个钱了。人真的送到医院,查出个被狗咬过的什么后遗症,花钱可是上万上万的往出掏呢,到时哭去都没眼泪,更没有后悔药。”
经这一点拨,田老汉这下脑袋似乎清醒了,也似乎听明白了,但还是一脸愁容,吞吞吐吐地说:“可我没带这么多的钱呀。”
中年汉子一愣,紧跟问:“那你身上到底带多钱?”
田老汉赶紧从内衣口袋里拿出平时女儿给的舍不得花的一卷用手绢包着的钱,还没数几张,那个中年汉子直接一把抓到手,塞给那后生说:“吃亏多少就这点。”
那后生冲着田老汉,嘴里说道:“看到这位老叔面,不再争劲了,算便易了你这老汉。”说完匆匆离去。
围观的人也陆续开始散去。
田老汉解下狗绳,看着灰溜溜的金毛“小五”,憋了一肚子怨气,刚提起菜兜,准备离开时,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过来问:“他叔,给了人家多少钱?”
田老汉抬头看了看那女人,显得很是窝囊,沮丧地说:“唉,不到四百元。”
那女人用眼睛向周围睄睄,压低声音,对田老汉悄悄地说:“他叔,你受骗了,那两个人是一伙的,那人手上的血是涂的红药水。上周在西边夜市也是用这办法碰瓷,骗了一个溜狗的姑娘的。”
田老汉一听,心里一怔,回头寻去,只见早市上人来人往,不停晃动,已找不到那两个人。
田老汉站在那儿,呆呆盯着寻了半天,每个毛孔都是气。
几天后的又一个清晨,当太阳再一次挂在东边天空时,田老汉牵着金毛“小五”又出现在去早市的路上。
那金毛“小五”与一往不同,嘴上戴了一个口罩,里面是红牛皮制成的,外面还套着一个亮亮的不锈钢铁罩。
路上行人见了,都露出惊奇的目光,不时议论着。
“你看,狗也戴口罩了!”
“呵,狗都开始防开疫情了。”
有人迎面过来,碰见笑着问:“是防狗在外面胡吃不卫生的东西,还是防狗咬人?”
田老汉听了,只是笑笑,没停下步,随口撂出一句话:“不是防狗咬人,而是防人咬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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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刘新焕,笔名刘新。党员,正高级政工师。为陕西省总工会工运理论特约研究员、陕西省企业报新闻协会会员、宝鸡市作协会员。与别人合著《此情谁知晓》。在全国、省、市各种征文中共有53篇论文和30多篇小说、散文、杂文及新闻稿件获奖。作品散见于《中华散文》《延河》《中国青年》《西北作家》《西北 大秦文学》《陕西文谭》《陕西日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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