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李爱霞：【妈妈的蚕儿亮了——扫盲班】（小说连载八）
妈妈的蚕儿亮了
（小说连载八）
扫盲班
作者：李爱霞
在张老师和大队支书，大队长的张罗下队里的扫盲班很快也建起来了，子格天天放学后帮哑姨做饭喂猪不停赶活，妈妈因为上过县里的旬阳大学，在队里医疗合作社当会计，所以也被安排了一项工作，一收工吃完饭，就要吆喝村里的文盲去学习，子格不用说就和妈妈一起吆喝开了。
这些成天和泥土瓦块打交道的庄稼人，从来就没坐过教室里的板凳，开始大家又羞涩又好奇，都说这辈子总算开个洋荤，所以学习挺积极，每天晚上一听到吆喝声，就拿着自制的煤油灯笼从山山凹凹间向学校汇聚，刹时黑黢黢的山一会儿这里冒出一盏灯，一会儿那里钻出一簇亮，那些零散的亮光又渐渐汇成一条线，像一条游动的火龙向前向前。
玉苗的爸爸和妈妈老早就从下台坡底赶来了，他们俩还宝贝似的揣着玉苗的课本，一到学校就把书捧到手里，两人头挨头地看，可眼尖的子格却发现他们把书都拿倒了，子格悄悄走过去把书给换了个儿，两个大人哈哈笑着互相作贱，对方是猪鼻子里插大葱----装象(相)。玉苗的爷爷还是固执地不来上课，他说浪费这时间不如美美吸几袋烟，再编一双草鞋。一队队长老胡一家也没有来，这个住山洞长大的硬汉子只相信自己的那一把力气是养人的，老师教读课文他说酸不拉叽说的不是人话，因老胡这态度，英子和她的母亲自然没有办法到学校来。
上课开始了，那些拿锄头异常灵活的手一拿起笔就僵了，张老师像教一年级孩子那样一笔一划慢慢进行，可不一会儿张三爷大喊：“不行，不行，我这一笔像曲鳝（蚯蚓）。” 一会王二叔又大笑：“哈哈，我这一撇像蝌蚪儿，” 张家的二成写着写着放下笔叹气：“唉，怎么这铅笔比锄头还重，咋写横也不平，竖也不直，看来娃儿念书也跟我们干活差不多累。” 张老师可能早料到这情境，不气不恼不着急一个个手把手带着写，她前后左右跑个不停，一会儿把这只手握着写几笔，一会把那只手拿着描几下，可她一个人实在是顾不过来，只听教室里喊声一片，都吵着要老师帮忙，一些爱开玩笑的汉子还互相打趣说着只有他们能懂的玩笑话，一时间教室里像煮沸的开水似的咕咕嘟嘟，一片喧闹。大队支书只好把大家狠狠批评一顿，大人们总算安静下来。第二天张老师叫来班长，子格及一些大点的孩子们来帮忙。子格他们学着老师的样子一个个手把手地教那些大人，给他们讲先横后竖，先撇后捺，教他们从“人，口，手，左，中，右，” 开始认简单的字，写自己的名字，然后再写一些简单便条，很多人看到子格能认那么多字，讲那么多故事，佩服得不得了，从此对这小姑娘尊重起来，都叫子格小蓝老师。可也有人坚持不下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勉强会认自己的名字了就干脆不来了。老胡依然没有来，就算支书都亲自去动员了，他还是不来，饭一吃就上床呼呼大睡，有一次支书把他从梦中叫醒，他生气地说：“你不是能识字嘛，还不得照样和我一起攥锄把挣工分，我的名字我会认，分粮时我画的圈圈是最圆的，放心，没谁能哄骗得了我，你就不要在我身上费心了……” 支书也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
每天晚上一个小时打仗似的忙碌后，大人们三三两两地带着煤油灯离去了，热闹过后的学校显得更加空旷和静穆，张老师向母亲请求把子格留下来做伴。子格当然是开心得不得了，急忙和张老师一起打扫教室，收集整理好每个参加学习人的作业本，他们的作业本真是形形色色，有花花绿绿的烟盒纸（如羊群烟，经济烟，工农烟，公主烟，红玉烟等当时一些比较普遍的纸烟）用线缝起成一本的，有的把构皮纸用线装订一册，还有一种黄黑的纸没有构皮纸厚实却也能书写，最奢侈的是用自己孩子作业本的背面，子格发现无论什么本子，大人们都不舍得浪费一点，每一页纸的边角旮旯都画得满满当当，甚至有一本还用橡皮把一些写过的地方擦掉再写，反复利用的一小块纸被写得都快要发亮了。张老师对子格说一个本子来得是不容易啊，班上每个同学也都很珍惜本子，常常是一个本子一面用完了，再用另一面，直到两边都写得密密麻麻为止。这一点子格当然深有感触，爸爸带回来的新本子是很有限的，她只能当课堂作业本，草稿本也常用自己收集的烟盒订成。
收拾完教室后，张老师又开始工作，在她改完了所有的作业，写完了所有的教案后，就躺在床上继续复习她高中时的课本，她说还要继续考学。遇上复习语文了，她都要高声地把课文朗读给子格听。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她读古文《狼》，子格听不懂，她就读一句讲一句，当讲到：“又扔了一块肉给狼，身后的狼停下来去吃，而前面的狼又赶上来了，于是两只狼仍就和以前一样追着屠户……” 子格的心悬得正紧，谁知张老师却用手向挂着白窗帘的门口一指急急地说：“快看，狼来了！” 吓得子格毛骨悚然，哧溜一下钻进被窝，用被子蒙住了。而她却一把抱住了子格，边拍子格的胸口边哈哈大笑。上了当的子格就势赖着她讲故事，她边讲边说：“一个人尤其是女孩子一定要用心读书，只有学到知识才会聪明可爱，才会像那位屠户一样最终用智慧把狼杀死。” 子格虽似懂非懂，却也更明了读书的好处。张老师学习时还会给子格找来一些带拼音的故事书，让子格自己阅读，白天上自习课时让子格把故事讲给同学们听，从此以后子格学习的兴趣更加浓厚，立志要做像老师说的那种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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