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王文举:【老枣树●大花狗】(散文)
老枣树·大花狗
文/王文举
小时侯,三老爷家有一棵百年老枣树,长得枝繁叶茂,一进阴历八月,累累枣儿坠得枝垂树摇,枣儿从重重叠叠的叶丛中透出点点红晕,直撩拨得馋虫在嗓子眼里蠕蠕爬动,口水接二连三地吞咽。其实,早在枣花儿一落地,枣儿才花生米大小,我们就用砖头瓦片投掷探出墙外的枣枝儿,拣一大捧青枣儿,尝尝不好吃,就扔掉。
孤苦一人的三老爷喂了一只大花狗,体大如小牛犊儿,听到动静,就会狂吠着窜将出来。我们早有准备,手中的砖头瓦块便成了武器,纷纷投向大花狗。大花狗鬣毛耸立,白森森的牙齿会全呲出来,愤怒地扑向砖头瓦块,要狠狠地咬上一口。我们且战且退,大花狗且吠且追。于是投枣儿降为其次,引大花狗出来进行一番人狗之战,倒是更刺激有趣。
三老爷人老耳朵不好使,听到狗叫他才高声唤着狗儿走出老院:“吆吆吆,回来!”三老爷的嗓子里好象永远有一口痰咳不出来,说话的声音让人替他难受。他一出大门,就双手拄着一根用手摩挲得光滑如漆的花椒树棍儿大口大口地喘气,身上瘦得皮紧紧包着骨头。“吆吆吆,回来!”三老爷继续唤着。那大花狗极不情愿地边吠边撤退,我们也不追赶。三老爷看看落在地上的枣叶儿再望望我们:“早知道是你们这帮小王八羔子!这能吃吗?作践人!”我们故意气他,做着奇奇怪怪的鬼脸儿,回敬他:“不就吃你几颗酸不溜丢的破枣子吗?还给你!”把那些根本不能吃的枣儿远远地抛撒给他。三老爷气得用拄棍儿捣捣地:“你们这帮小王八羔子,等枣熟了,甭想吃一个枣核儿!”
三老爷虽是这样发恨,可每到枣子熟了,他就让我们爬到树上帮他下枣儿。他老人家管饭,临走时尽我们所能带枣儿,有时我们脱下褂子、扒下裤子,又是包,又是装。三老爷看着我们贪得无厌的样子,不但不生气,反而高兴得哈哈大笑。
说良心话,对三老爷我们倒无多大成见,惟独对那大花狗耿耿于怀,我们不就是偷个枣儿吃吗?至于对我们这么呲呀裂嘴吗?我们决定惩治惩治这个家伙!我们当中小锁年龄最大,心计也多,他黑眼珠一转,说:“大花狗不是爱咬我们扔过去的砖头瓦片吗?有啦!”他附到我们耳边如此这般一说,大家都高兴得跳起来:“好,就这么办!”
第二天一起床,我就早早候在摊煎饼的母亲身边嚷着要吃“糊子疙瘩”。这种所谓“糊子疙瘩”,其实就是摊煎饼的筢子上刮下来的“糊子渣”,一般都是随手再用筢子抿到盆沿上,积攒多了喂狗。也有时摊完煎饼,将盆沿上的“糊子渣”重新刮到盆内,与剩在盆底的糊子搅和起来,倒在尚有余火的柴灰内烧,等一段时间,从热灰中扒出,吹去灰就是外边焦黄,内里热腾腾的“糊子疙瘩”,我们小孩很爱吃。等摊完煎饼,母亲如法给我烧制了一个大大的“糊子疙瘩”。因为太热,我用火钳夹起来,撩起大襟兜着,飞也似地跑出家门。
在离三老爷家不远的地方,小伙伴们都已到齐。见我到来,“哄”一声团团围住我,问:“弄好没有?”我气喘吁吁:“弄好了!弄好了!”小锁赶紧吩咐明柱:“去,你把狗引出来!”“好!”明柱蹑手蹑脚来到三老爷家门口,门是虚掩着的,他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朝门内扔了一块小石头,然后撒丫子往回跑。就听院内一声狗吠,那狗随即追将出来,接应的我们立即呐喊,小锁从我兜里抓出“糊子疙瘩”向大花狗扔去。愤怒的大花狗一见扔过来的“糊子疙瘩”扑上去狠狠地一口咬下去!然而这回可非同往昔了,那“糊子疙瘩”外边虽硬,里边却又烫又粘,粘到牙上甩也甩不掉,直烫得它嗷嗷怪叫,在地上又是打滚,又是甩头。待到它用爪子好歹从牙上弄下来时,已是满口流血,只好夹着尾巴怪叫着往家逃,高兴得我们又拍手又跳高,但一想到三老爷要骂我们,立即作鸟兽散,各自回家装没事人儿了。
整治了大花狗,我们一连几天没到三老爷家门前惹是生非。
这天天气非常炎热,我们浑身上下只穿一条裤衩儿,从河里洗澡回来,没什么好玩的,甚觉无聊。小锁说:“三老爷家的枣大概红了。”明柱接着说:“不红也好吃了!”我则担心地说:“那大花狗——”“早被咱们制伏了,没事儿。”小锁说。于是我们又一窝蜂似地涌向三老爷家,路上捡了好多砖头瓦块抱在怀里。
三老爷家的大门是半敞开着,里面静悄悄的。我们开始投枣儿,砖头瓦块满天飞,有的落在街上,也有的落在院子里,枣叶儿纷纷打着旋儿往下落,指头大的青枣儿满街乱蹦乱滚。我们一个个蹶着屁股头碰头地抢枣儿。这时院子里很快传来了大花狗“汪汪汪”的吠声,大伙儿立即慌不择路地乱逃,只有小锁大大咧咧在后边招呼大伙儿:“没事儿,别慌!”话音未落,大花狗已窜出门外,张开大嘴照跑在后边的小锁屁股就是一口,唬得他小脸蜡黄,捂着屁股连喊带叫,没命逃窜,慌乱中一脚踩到一颗枣子上,“叭唧”一声扑倒在地。紧追在后的大花狗略一愣怔,接着扑上去,在小锁的光脊背上啃将起来。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这场面,手里的砖头瓦片不敢扔,怕伤着小锁;更不敢向前,那大花狗凶得红了眼。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小锁在地上不等爬起来又被大花狗按倒,大张着嘴巴干着急,不知如何是好。还是明柱急中生智,大喊:“三老爷,狗啃小锁了!三老爷,狗啃小锁了!”于是我们也都带着哭腔喊:“三老爷,狗啃小锁了!狗啃小锁了!”这时三老爷早就拄着花椒棍儿笑盈盈站在大门口看奇景儿哩,嘴里骂道:“看你们这帮小王八羔子还作践人不?”我们齐声哀求:“三老爷,我们不了!我们改了!”三老爷嘿嘿一笑,高声唤狗:“吆吆吆,回来!”大花狗伸着鲜红的舌头,回头瞧瞧三老爷,又看看按在脚下的小锁,然后转身欢快地跑到三老爷身边。我们哄地围到小锁身边,没想到小锁身上没有一点伤痕和血迹,光光的脊背上尽是粘溜溜的狗的口水。在我们的搀扶下,脸上已无血色的小锁从地上爬起来,边拍打身上的土,边重复着说:“没事儿,没事儿————”可眼里噙满了泪水,就差那么一点点滚出来。三老爷笑骂道:“有什么事儿?狗牙早就让你们这些小王八羔子给烫掉了,害得我只能喂它糊糊!”
晚上,三老爷拄着花椒棍踱到小锁家,对小锁他爹说:“今儿个让狗吓着小锁这王八羔子没有?呶,给这小子压压惊!”三老爷从口袋里掏出三个熟鸡蛋放在院子里的磨盘上。“三叔,是不是小锁又领着那帮混小子作践人了?您就该用您的拄棍敲断他的狗腿,还给他压什么惊哩!”小锁他爹说。“小孩子,正是捣蛋的年纪,不捣蛋才怪哩!”三老爷使劲咳嗽着说,“我就喜欢他们这捣蛋劲儿哩!就是枣子不熟,投下来怪可惜的。”小锁一直躲在屋里的瓷缸后边大气儿也不敢出,他不怕三老爷,他怕他爹用鞋底揍他的屁股。
从此,我们再也没去投三老爷家的枣儿。到了下枣儿的时候,我们全都去帮忙,只不过这次三老爷没让我们脱下褂子包、扒下裤子装,而是让我们用篮子盛满挨家送。大花狗也成了我们的好朋友,伸着舌头,摇着尾巴跟着我们挨家串。
第二年,我们大都报名上了学。也就在这一年,大跃进开始了,三老爷的枣树砍了,炼了钢铁;大花狗也被生产队宰了,扔大锅里熬了腥肥。没过春节,三老爷忧愤而死。
岁月悠悠,几十年过去了,年年我都买枣子吃,可总觉得都赶不上三老爷家的枣子好吃。这又使我总是记起三老爷、三老爷家的老枣树、大花狗,而每忆及此,心中便有一种异样的酸楚。
啊,我童年的老枣树、大花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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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介
王文举,笔名鲁直、考布·思迪,号岱下搂柴老人,山东省泰安市泰山之阳省庄人,大专文化。曾种过地、修过水库、教书21年后调岱岳区人口计划生育局工作,现退休在家。作品散见于《杂文报》《齐鲁晚报》《当代小说》《时代文学》《泰安日报》《山鹰文学》《泰山文化》《泰山文艺》《大汶河》等报刊。出版散文集《搂柴集》、中篇小说集《马墩儿的罗曼史》。《泰山晚报》2017年5月26日曾对其专访《王文举:用文字揭示人间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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