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卿:詠物七章並序

远山之巅,星穹之下。
邂逅君子,温其如玉。
逸卿:詠物七章並序
余素擅詠物,亦本乎《詩經》。每讀“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不死何為?””碩鼠,碩鼠,無食我黍。”,則感喟古人隱喻之頑豔刁钻。而物類存形寄身之道,亦無不畢肖於人也。蓋其先肖乎人耶,抑或人類先肖乎物類耶?天性何其相似乃爾。而人每以萬物之靈任之,其誠有儀有容耶?其誠得尊得貴於物類耶?噫,有詩或得以證之矣。
01
灌鼠
洞在庭窠草,地下皆成堡。鼠子近披猖,齧花殃梨棗。家叟香餌投,無一來上鉤。今以水淹法,鼠子不滅兵不收。家叟曰:“灌左先塞右,截前必斷後。”聞風忽遁逃,有鼠大如斗。但見舊牆垣,雜草掩洞門。斯亦忒狡獪,誘敵保兒孫。得覓洞穴五,穀糧藏外府。冷水灌重門,未見鼠出戶。裏外久相持,家叟欲班師。“此亦空城計,我等聊待之。”洞口水流泄,鼠歸氣欲絕。伏洞窺者三,雜花復掩穴。亦怪哉,此物世間賤泥丸,竟然亦有寸心肝。罢,罢,罢,我道高一丈,絕之或許是無端。
02
松鼠
長尾儀儀五侯貴,仙家元有中和氣。紫裘玄帽隱松林,生小不知粱稻味。深臥府中綠侵門,春風一到喜添孫。每顧周遭堅果足,自是無為有道存。人說爾等窮五技,騰擲攀援或遷徙。那知林岫居一方,野狐精輩安能比。棲老雲杉自在身,偶亦花間宴大賓。亦知貴生復貴死,龍門乍識九真麟。猶有芳鄰紅尾鳳,頻招蝴蝶入香夢。尋常得見話椒宮,有約再晤華陽洞。一洞長守足酣眠,豈羨紅塵林外天。人前有禮樂為拱,悠哉何啻小神仙。聽禪小駐寺前樹,思與眾生一航度。修到大乘悟半開,總是山狸持不住。由來聽慣采薇歌,閑看湘君衣薜蘿。隱淪猶不喜高調,久違山陰道士鵝。
03
老鼠
天倉有鼠肥,貪饕日飽食。香稻迭如山,行藏洞其側。其性亦狡黠,曳尾擅逃匿。日出守倉南,月落守倉北。繁衍族群興,成性危社稷。司農日愁牢,無以滅此賊。仄徑但張羅,舊廩重修飭。老叟偶從過,一語開茅塞。治鼠如治蝗,隳之在頃刻。群居輒蹈窠,水火與並力。風高防遁逃,周遭設毒弋。弗使近天倉,鐵網封溝洫。穢類忌漫滋,翦必用其極。無須歲者三,殘部得盡克。
04
蝸牛
蝸牛花下憩,晨露濕莓苔。微風來牖戶,慵慵倦眼開。日遊綠蔭國,背負舉家財。花畦通草徑,悠哉復悠哉。蝴蝶雙飛飛,漆園好夢回。翩然召晤語,蝸牛去還來:“鳳棲長樂殿,蟻駐大安槐。椒宮香錦幄,美酒飲金壘。孤獨爾何故,蝸居守蒿萊。”“予性本孤陋,未識黃金臺。偶訪三珠樹,嘗隨七步才。守靜思明道,守身不染埃。陰亦無足喜,晴亦無足哀。大隱不見妒,大愚不見猜。何須圖破壁,一身六法該。
05
蜘蛛
斯物亦譎詭,天網布一咫。行藏簷下陰,日來數遷徙。縱橫細拋絲,悄留一端綺。倒掛網羅中,悠哉以靜俟。翩翩蛺蝶來,高花棲姹紫。輕絲沾粉衣,逍遙雙嬌美。花斑有飛蛾,旋縛潛網裏。見彼黑臍蛛,加螯又齧齒。須臾補網成,居尊斂長跪。我自暗噓嗟,萬類何其似。生性每多黠,禍患無終止。愚亦何足悲,智亦何足恃。頑童舉拍來,網破黑蛛死。
06
叩頭蟲
玄衣有甲蟲,掌中叩不休。可憐此微物,於我欲何求。如焉舉大禮,或為稻粱謀?乞食自當與,舉禮或無由。余本南郭綦,平生唯道修。視爾齊同我,萬物皆朋儔。齊生無貴賤,齊死無喜憂。之蟲叩無止,雙須半斂收。篤篤作答語,響振黑甲裘。“我亦無所禮,我亦無所求。舉世皆求富,誰更效黔婁。人多折五斗,余安不叩頭。大賈居上位,才人居下游。玄言竟何為,道豈飽莊周?
07
蛙鼓
一蛙鳴夜鼓,其聲大如虎。商音方得終,徵音復三五。大呂間黃鐘,合於桑林舞。憐此太陰精,音聲從上古。天目出六神,綠衣雜金縷。碧水割一方,紅樓侯萬戶。磬口開燕頜,儼若中興主。使者頻往來,郡國通南浦。時從野鳧遊,偶與魚龍聚。振鼓自丹田,憑將浩氣吐。清吟老欲成,渾似庾開府。忽忽夏月闌,天音失夢午。抑或歸海東,抑或遷仙圃。我自輾轉思,曉月掛庭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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