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笔记：唐县和顺平县交界处的唐河

梁东方

唐河在顺平唐县交界的地方拐了几个大大的弯儿，公路以隧道的方式直接穿越这几个弯儿，所以唐河就在脚下来回出现。在短短一公里左右的距离之内至少三次跨越唐河。每次从桥上跨过唐河，开车的人坐车的人都会从窗口向下望，望那一闪而过的河流在岸边的山夹峙下的盛景。

唐河滔滔，在河边已经壁立了不知道几千几万年的山立刻就将自己的倒影镶嵌到了滚滚的河水之中，好像从来没有中断，就像前几十年一直有水的时候的一样。

不一样的是河边已经被各种旅游设施分了片儿，只有对岸一小段依旧种植着稻米的地方，还有窄窄的小路联通其间，成为名副其实的河岸公路。

于是这一带的路边就成了人们难得的赏景之处。把车停在稍微宽一点的地方，停在桥下，然后到河边的树下，支起桌椅，拉起吊床，消磨掉一段有山有水的时光，是为人生中的独特感受。这一段时光是伴着河水和河水中桂林山水式的笋状山峰的太行山的，这一段时光是可以呼吸到稻香的，这是有水的唐河岸上才会有的美妙。

青绿色的稻穗上趴着一只蝉，白色的穗子上有很多悬吊着的白色吊坠似的物质，黑色的蝉置身其间非常显眼。这幅景象是以背后的高山为背景的，让人非常恍惚，太行山间的稻田，稻田里流水汤汤永续不绝，而处暑以后露水之前的蝉鸣虽然还能时时响起，终究是已经到了尾声。它趴在稻田里的画面在北方的山间，不仅像现在这样可遇不可求，甚至也是不可遇不可求的。多少年的干旱早已经让这片土地与有收获意义的水生作物诀别。

在这一段傍着滚滚的唐河流水的小路上散步，想象着如果顺着唐河，从山间一直到平原，一直到白洋淀，修上一条贯通太行山和华北平原的河边绿道，那将是一种多美好的人与地理的审美结合。这样的结合在世界上别的地方，在我们的土地上的其他区域的城市乡间已经不乏先例，其效果是既实用也为本地增添赫赫声名的。其普遍以社会整体发展到了一定水准之后才会出现的以宏伟地理景观为基础的大众审美健身路径，即便是作为所谓形象工程也将是惠及大众的务实之举。

坐在河边的大柳树下，尽量靠近河水，靠近哗哗作响的激越水声。马上就有清凉的气息浸漫上来，使人真切体会到坐下来才会成为环境的一部分的经验之言。

坐下来的视角和平稳心态，使人不再因为行进而跃动不居，使人观察到了更多的环境细节，远比走在路上的看，要看得见多得多的细节。坐下来才会真正在这一段时间里属于这里，以这里出发的视角和想象都是这里的景象可以生发的福利享受。

唐河在一段绕山而行的平缓河段后，于此有了一泻而下奔腾不回的气势，即将从太行山的崇山峻岭中冲到丘陵起伏的浅山区的关口上，一段过去的漫水桥被冲垮之后再河道中积累的石块成了这种奔腾气势的主要营造者。水冲击到石头上，石头上溅起水花，水花溅起之后还没有落下后面的水花已经又到了。你盯着看，水花不断，流水不断，无始无终，既可以轻易得出人生永恒的感受，也立刻又会自己否定自己：这不分明是山河永恒，人生则无法追拟的直接演绎……在有限的人生中，尽可能置身多种多样的地理环境之中，尤其是优美壮美的地理环境中，尽可能多地体验一下这个宝贵星球上适宜人类生存的诸种可能、诸多角度，即如现在这样沐浴一下高山大川长河流水的不尽之美，才是无憾之正途。

如是之想，恰恰是坐在家乡的河边的逝者如斯夫的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