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不回头的往事

料定命中无大事,关心雪后有梅花,春秋大义,宏观题材,已无以打动自己,更愿意读平淡故事,忆平凡往事。而每每感动在小事,无论书本读得,还是所见所闻。
“市井怀珠玉,往来人未逢。乘肩娇小女,邂逅此生同。养性霜刀在,阅人清镜空。时时能举酒,弹镊送归鸿。”曲尽一时之妙,黄庭坚的《陈留市隐》,活脱脱所写就是也曾“乘肩娇小女”的自己,其序详述:“陈留江端礼季共曰:‘陈留市上有刀镊工,年四十余,无世家子姓;惟一女年七岁矣,日以刀镊所得钱与女子醉饱,则簪花吹长笛,肩女而归,无一朝之忧,而有终身之乐,疑以为有道者也。’陈无己为赋诗,庭坚亦拟作。”刀镊工即剃头匠,我的职业,文字编辑,文字的理发师。
哪有不回头的往事,每段都有一个遗憾,惟有遗憾,才会生出自有家珍不珍重的感觉。尚未作好父亲的准备,牙牙学语的女儿,已纠缠让你讲故事,翻来覆去就会《猪猪吃屎》《武松打虎》《鲁智深倒拔垂杨柳》那么几个。孩子年少,我也不老,待自觉留意儿童读本,孩子渐已长大,再也不行哄骗。白茶清欢无别事,老来相忆,惟余一声轻叹。
春风春鸟,前半生女儿是母亲的模子;秋月秋蝉,后半生母亲是女儿的影子。“人人都说,你年轻时多么美,现在,我特来告诉你,对我而言,现在的你比年轻时更美。那时的你,是年轻女人的容貌,相比之下,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颜”,杜拉斯的名言或不适用,风姿花传,花容月貌,姣好面轮是女孩子的一封自荐信。即便在抑郁的日子里,也要不顾一切让自己变得美好,男以才见重于社会,女以貌见重于世人,历来如此,至今无改。每个人呈现的状态,皆过往经历之叠加,家庭背景,教育状况,游世见识,交友圈子,无不脱干系。
小舟从此逝,当时共我赏花人;江海寄余生,点检如今无一半。年纪一大,自会练就一双擅于告别的眼睛。虽说哀乐相关,痛痒相切,“所谓父母子女一场,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的目送他渐行渐逝,你站在路的这一端,看着他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然后,他用背影默默的告诉你:不必追”。相同符号,存在不同的形态定位,微妙情绪,无以描述。
麒麟来臻,油壁车,凤凰翔兮,青骢马,毕竟是旧书里的美好。闲时同立黄昏,灶前笑问粥温,这般悱恻,时下已奢谈。无能为力的年龄,找一人陪你沉默,若无,自己陪伴自己,使之成为一项生活技能。世间一切,不期而遇,不言而喻,不药而愈。扛得住岁月摧残者,才华一目,唤得醒慈悲仁爱者,良知一门。
耽时日,马齿徒增;耗精力,碌碌无为。无以掌握未来,只能准备明天,对未来的慷慨,只能尽力赋予当下。不知未来,仍在当下努力,或许无结果,不落后悔而已。待到中年,答案揭晓,自己依旧一个素常人,循规蹈矩在琐屑的生活里。读不读书的差距,影响一生,男孩子如此,女孩子一样。虽说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父母仍待你如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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