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晋元将军遗孀凌维诚:作为团长夫人,我要把团长留下的担子挑起来

作者:山佳
01
1941年4月24日,死守四行仓库的谢晋元将军被刺身亡,年仅37岁。
而妻子凌维诚,只有35岁。
有专人陪同,凌维诚带着四个孩子,从广东前往重庆,受到第一夫人宋美龄的接见。
宋,从小在上海长大,与凌维诚语言相通,自然别有一番亲切。她拉着维诚的手说:“维诚呀,侬放心,国家不会忘记你的……”
蒋夫人的一番话,说得维诚心里热乎乎的,颇有一番暖意。
最后,她带着政府发放的5万抚恤金,回到广东。当时婆婆已经过世,她就与公公一人一半。
维诚拿着这笔25000元的款子,买了三亩地,自己耕作,维持着一大家子的生活。
02
抗战胜利后,维诚决定带着孩子们,回上海。千里迢迢,身上银子不足,谈何容易?况且,返乡的人,都归心似箭。于是在汕头,光等着搭便轮,维诚母子五人,就足足等了一个月。
幸运的是,只要沿途听说她们一行,是谢晋元将军的遗孤,民众都热心帮助。这让维诚的内心,增添了很多慰藉。
长途跋涉,足足走了两个月,维诚一行终于到达上海。次日,报上便登载一则消息,说谢将军的遗孀返沪了。
结果,第二天,就有孤军战士找上门来,邀请她们前往海宁路的一幢三层楼房租住。
这房子,原先住着日本人。抗战胜利后,各路大员抢占逆产。这套房,原被三青团相中,准备做团部。
没想到,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回沪的一批孤军营战士,急需有瓦遮头,于是就抢了这座房子。
八百壮士的名头犹在,况且还请来团长夫人压寨。惹不起,咱躲得起,三青团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退让了。
如此这般,维诚就带着四个孩子,住在二楼;三楼,隔成小房间,住着孤军士兵。
当时在上海的孤军幸存者,有五六十人,后来聚集了上百人。
有一点,他们的工作,大多没有着落。
这时,维诚很坦诚地说:“团长牺牲了,我作为团长夫人,要把团长留下的担子挑起来。”
这点,与梅兰芳夫人福芝芳很相似。梅兰芳过世后,福芝芳就勇于承担起梅党老人的生活费用问题。她说:”虽然大爷不在了,但只要我福芝芳在,就一定会对你们负责的。”
03
1946年6月,维诚亲自去了南京,求见蒋公,如何安顿这些孤军战士。
但蒋公没见着,却见到了蒋夫人。夫人很客气说:“你们先回去吧,会安排上海市政府照顾你们的。”
一句话,就把维诚打发回来了。
于是维诚找上海市政府讨说法,市政府又给推到社会局,各个部门都在踢皮球。
人走茶凉,自古有之。作为谢将军的遗孀,维诚落寞的心情,可想而知?!
但维诚,还是尽力动用一切能动用的关系,恳请熟人为孤军介绍工作。
夫君的老同学王兆槐,任上海铁路局局长一职。维诚找到他,王局长倒是爽快,立马安排八个士兵,做铁路警察。
八百壮士,英勇杀敌都不在话下,何况维持铁路治安这等相对小事?不太小儿科了嘛,他们都胜任愉快。
就这样,维诚简直成了专业HR,千方百计为孤军士兵,谋得一份保证。会开车的士兵,介绍他们进了企业,当上司机;还有一些,介绍到内河航运公司工作。
总之,维诚为了让九泉之下的丈夫安心,毅然承担起她所尽到的最大责任。
04
但维诚还有难言之隐,夫君走后,她才35岁。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就有一些不怀好意之人,骚扰或者威胁维诚。
一次,维诚收到一张纸条,说“若不答应开列的条件,就小心子女的命!”
丈夫的骨血,若有三长两短,那将让维诚情何以堪?
无奈之下,她把孩子们,召集到一起,商量如何处理。
这时,正读小学的继民,大声喊道:“不理他,我们不怕!”
小继民的此番表白,令母亲维诚大为感动。是啊,夫君为了国家、民族,舍身忘死保卫四行仓库。写信的这些小人们,又何曾有过夫君的一丝英勇,与半分勇气,只敢苟活,只敢欺负孤儿寡母,还能上天入地,还能为所欲为?
对,没什么可怕的,就是这样。
长大后的继民,依然记得当时母亲脸上坚毅的神情,我就一个人带着孩子们过,让写信的家伙放马过来,究竟能翻出何等巨浪?
就这样,维诚一手带大了四个孩子。
继民结婚时,对妻子只提出一个要求,就是一定要善待我的老母亲,因为她这辈子太不容易了。
05
解放后,维诚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写信给上海第一任市长陈毅,描述了自己一家与尚存七十余位孤军的现状。
对此,上海市政府发布文件——
谢晋元参加抗日,为国捐躯,其遗属应致照顾,吴淞路466号房屋一栋及墓地一段,悉仍拨归凌维诚居住使用,一般费用酌予减免。
就这样,维诚带着孩子们,仍住在二楼;一楼,租出去开店;三楼,住着几户孤军士兵。
而且,政府出面,介绍维诚进入江南造船厂这种待遇高的工厂工作。但为了照顾子女,维诚还是决定放弃,选择在里弄托儿所工作。
后来,她又到里弄服装厂,直至退休。
06
五十年代初,大部分孤军陆续返乡。临行前,总会前来,与团长夫人告别。
而维诚总会给他们一笔钱,作为路费。这笔费用,合计起来,也是不小的数额。
那维诚的钱,又从哪里来的呢?
就是利用孤军营所占地的房屋租金。等孤兵散去后,租金收取就停止了。
三年自然灾害,家住宝山的原孤军战士郭兴发,家里揭不开锅,实在没法,只得找到团长夫人。
在他心中,团长夫人就是主事人。或许,她可以帮上忙。
真没白来,维诚给了他一小袋米。别看斤数不多,在当时,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宝贝啊。
夫人,真好,真够意思!
话虽这么说,把米给别人,就意味着自己的家人,就少了一口饭。
其实,这救命的米,还是维诚在台湾的小妹、小妹夫,寄来款项,又兑换成外汇券购买的。
继民,也不理解母亲的作法。但母亲的发自肺腑的一番话,让他记忆犹新——
父亲虽然牺牲了,但全国人民都纪念他;而许多人牺牲了,不仅默默无闻,甚至尸骨无存,比我们惨多了。苦就苦了这些孤军士兵啊,他们在战场上卖命,在租界被囚,在日军战俘营做苦力,九死一生地盼到战争结束,却连生活都无着落!我作为团长夫人,一定要尽我所能帮助他们,否则你父亲在天之灵也会不安的。
07
1966年,文革爆发。虽说头上有“抗日英雄”光环罩着,但维诚一家,还是没能逃过“文革”的冲击。
一夜之间,抄家、批斗轮番袭来,维诚还被诬陷为“内定特嫌”。
甚至,谢晋元的一些遗物与照片,也被收缴,再也不见。
而且,他在“孤军营”的墓碑也遭毁弃,墓地四周,甚至被围以篱笆,据说是为了“不要让‘反动军官’造成恶劣影响”。
经年以来,维诚与子女们,因夫君是国民党军官,吃尽了苦头。担任工程师的二姑爷,在广东肇庆被迫害致死。
之前,继民也因家庭出身的缘故,申请入团、要求参军,均被拒绝。反动派的儿子,想当兵?痴心妄想!
改革开放后,随着两岸关系的缓和,不少人从台湾转道香港,前往大陆探亲私访。
有人得知,谢将军的遗孀及子女,还在上海生活,就前来看望。
据来者讲述,谢晋元的灵位,与张自忠、戴安澜等抗战英烈一起,供奉在台湾忠烈祠内。
每逢抗战胜利纪念日,台湾当局总要在忠烈祠广场举行纪念仪式,全体高唱《八百壮士歌》……
台湾,还发行了“国军抗战英烈”纪念邮票,其中有一枚,就是谢晋元将军。
来人,还拿出款项资助维诚及家人,但都被夫人婉言谢绝。
可以说,维诚一生艰辛,也就文革结束后,日子才开始安稳。
但她从不怨天尤人,对自己的伤痛也是隐而不发,总是积极、豁达地面对生活。
1991年1月6日,维诚在上海新华医院病逝,享年84岁。
子女们遵照老母亲的心愿,将她葬于宋庆龄陵园,与夫君相伴长眠。
35岁,我失去了你;84岁,我又伴你左右。
往事如风,就聊聊我这50年所经历的人与事吧。
走进记忆,就是走进生命,夫君您可听好了……
你无需告诉每个人,那一个个艰难的日子是如何熬过来的。但,总有一天你要向这个世界大声呐喊:我成功地走过了人生中灰暗的时光。——德卡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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