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的春天（二）
王老师听说“千里眼思春”的消息时，还不知道“千里眼”是自己。
回到办公室，她很开心的把这个辗转得到的消息，与同事共享。因为当时办公室里，与自己合得来的老高和小刘都在。还因为昨天晚上，儿子的班主任打来电话，居然不是告状！每次班主任来电话，她都心惊肉跳。“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放下电话，她心里想。
“现在的孩子，真有意思。”
她用这句话开头，并把手里的书放到桌子上，转身给自己倒水。她预计，等自己转过身，老高和小刘早已抬头端坐，静听下文。
她坐下后才发现，老高和小刘依然埋头在电脑屏幕。虽然有些奇怪，但昨晚的好心情持续发酵，她没有在意，继续说：
“你们知道吗——”
她故意卖个关子，期待老高和小刘投来期待的眼神。
老高抬起头，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现在的孩子，就是调皮，想说啥说啥，没个规矩。”
“你们听说啦？”王老师依然兴奋。
小刘也抬起头，跟老高对视一下，老高连忙说：
“听说啥了？”
“哦，”她喝口水，梳理一下思路，决定再卖关子：
“你们知道谁是千里眼吗?”
老高和小刘同时抬头，惊愕的看着她，一起摇头。
看着两个人的样子，她很享受，继续说：
“我也不知道。”
然后又补充道：“学生给老师起的外号，不知道是谁，估计戴眼镜的。”
老高和小刘有同时低下头。王老师是教师中少数不戴眼镜的人之一。
“琢磨这些干吗。”平时总沉默的小刘插一句，说：
“在学生那里，我们都有外号，现在叫昵称。”
“是，是。”老高接着说。
“不是外号的事！”她赶紧打断他们。
“你们知道吗，学生在传，千里眼思春！哈哈。”
她笑出声来。很奇怪，老高和小刘，一点动静没有。她觉得索然无味，打开电脑，备课。
办公室里少有的安静，三个人都默不作声，只听见键盘发出的噼啪。莫名的忧伤袭上王老师的心头。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怜，还有些猥琐，甚至不能确定自己目前的状态，算不算是幸福。她想起自己的少女时代，那时候她是那么的安静，喜欢在自己的世界里胡思乱想，就像班上的那个叫苗苗的孩子，聪明但不张扬，倔强但不执拗。她喜欢这个孩子，从她的身上，她看到自己童年的影子。但是，她还是找了苗苗的母亲，希望苗苗上课积极发言。
“不积极发言就不好吗？”王老师自己也说不清。
“大家都这么认为。”王老师这样安慰自己。
在这个季节，少女时代的王老师，喜欢呆在一个可以看见花的角落，远远地望着，默默的想着，或是什么都不想，用意念品味花香。她写过很多关于春天的诗，藏在枕头下的日记本里，日记本是带锁的。拿出来念给自己听，把自己感动的热泪盈眶。爸爸动过她的日记本，大约半年的时间，她不跟爸爸说一句话。但是，她并不记恨爸爸。相反，她还有点感激爸爸。只不过，她觉得应该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爸爸似乎也明白，他们用沉默延续着彼此的默契。
从一个安静的小姑娘，到一个严厉的教师，几十年的光阴，在王老师的眼前汇聚成一条模模糊糊的河流。她觉得自己被这条混沌的河流带到这里，将会带向何方，既是无法改变的，又是稀里糊涂的。她有一种无力感和恐惧感，像是一条小鱼，想挣脱水流的控制，却又无能为力，而且害怕一旦挣脱，跳到沙滩上，被渴死、晒死，想回也回不来。
那天，要不是那只麻雀，要不是那只麻雀把她的目光带向远方，她还真的没有意识到，春天来了。就在那一瞬间，她的心动了一下，消失了好久好久的渴望的感觉，像是新抽出的柳芽，从心底冒出来。她想起枕头下的日记本、爸爸的笑容、呆坐在树荫下的长长的午后。于是她毫不犹豫的更改了作业，她想让孩子们留下属于自己的春天。
“我也思春了。”想到这里，王老师笑了一下。
“唉——”随即，她叹了一口气。
此时，苗苗也听说思春的消息，也叹了一口气。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