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洪侠｜“有灵魂的读者”在哪里？
第22届深圳读书月今天开幕。今年读书月的视觉形象让人耳目一新：有数字化时代的书卷气，有互联网世界的现代感，时尚，简练，雅静。
尤其让人耳目一新者，是今年开幕式主旨演讲环节，组织者大胆启用了一位年轻学者张笑宇，其演讲题为《让阅读的灵魂打开科技新视界》。演讲结束掌声平息后，有朋友现场感叹说：“生子当如张笑宇。”
笑宇生于1987年，北大毕业后赴德国留学，回国后深圳安家，著书立说。其“文明三部曲”今年已出版两部：3月出版了《技术与文明》，上月又刚刚出版了《商贸与文明》。第三部《产业与文明》不久也将印行。《技术与文明》刚刚获得的今年亚洲图书奖，堪称中国出版界不可多得之荣誉。
开幕式上笑宇把分配给他的八分钟用得很足。其讲辞中知识含量与思想密度都很高，主题既切合深圳实情，又紧扣本届读书月主题。他首先以“写书人”自居，但很快就反复强调，深圳读书月是读者的节日。他说：
“我本人是个写书的人，也有很多作者朋友。有一次我跟他们说深圳每年11月都有一场活动叫深圳读书月，他们说真好，你们深圳居然还有一个给作者过的节。我说这不是给作者过的节，而是给读者过的节。因为从人类传承智慧的角度来看，阅读本身就比写作更重要。”
我起初读他讲稿时并不同意他“阅读比写作更重要”的观点，但是他说，我是从人类智慧传承角度强调阅读的。今天他说得更详尽些：
“我这不是瞎说。智慧的传承和发展，归根结底靠的是对话，而阅读就是对话的另一半。文字将写作的瞬间凝固，但阅读让这凝固的瞬间重新流动起来。每一本书的写作都是作者点好茶虚位以待，等一个读者与他相见，只有这个读者出现了，这本书的意义才算完满了。这就是为什么说从传承智慧的角度讲，阅读更重要，因为它让写作得以完满。”
他演讲的手势还没有练得很圆润，甚至略显笨拙，但却传达出十足的真诚。他几度拍着胸脯说，“我不是瞎说”。
“所以各位读者朋友们，我不是瞎说，”他说，“今天是你们的节日。这个星球上古往今来那么多作者点下了那么多茶座虚位以待，当你通过阅读开始与他们对话时，你身边坐着数千年以来真诚想跟你聊天的朋友，这不是节日，什么才是节日？”
讲到这里，掌声响起，一如他所愿，亦如我所料。
他开始尽情发挥，直奔主题：
“文字是人类最早的信息科技。但是如果我们只看到文字，看不到对话，我们就会远离智慧。同样的道理，如果我们只看到科技，看不到灵魂，我们也打不开真正的新视界。”
接着他开始讲那个他讲过多次的故事：欧洲人古登堡刚发明活字印刷术的时候，识字的人很少，印刷术挣不到钱。发明者就靠印赎罪券赚钱。它是给教会印刷的，相当于卖给你灵魂进入天堂的门票。就一页纸，成本很低，内容老是变，于是非常赚钱。但它也因此变成了为恶的技术，而不是向善的技术，因它帮助教会传播了愚民思想。那我们为什么看到的是活字印刷术促进了思想解放和科学传播呢？那是因为新教改革的领袖马丁·路德非常熟悉印刷术的特点———印小册子。所以他后来传播他的主张，就充分利用新技术的特点，专门写小册子。他的《九十五条论纲》其实就是今天的自媒体标题党：一句话告诉你为什么赎罪券是骗人的。活字印刷术在他的影响下，就变成了一个服务于思想解放的技术。
张笑宇今天演讲的关键词之一是“灵魂”。他认为马丁路德是有灵魂的。“如果科技的力量跟灵魂的力量相结合，一个人也能彻底改变历史的走向。这就是打开新视界的办法。”
他说：“如果Facebook发展出人工智能，就是为了卖更精准的广告给用户，如果马斯克去了太空，就是为了成为宇航时代的大独裁者，我认为这不是真正的新视界，而是高级版本的旧世界。 ”
他说他相信，深圳既是一个可以诞生中国版乔布斯和马斯克的地方，也是一个能让灵魂脱颖而出的地方。
作为一个写作者，张笑宇在讲演中一直在召唤“有灵魂的读者”。他甚至说我们这个时代不缺像他这样的写作者，缺的是期待灵魂对话的阅读者。“阅读比写作更重要。读者是作者的漏斗。只有有灵魂的读者赏识，有灵魂的作者才能脱颖而出。”
“我站在深圳这个会场，”笑宇最后说，“我想邀请所有有灵魂的读者，我们一起将科技的力量与灵魂的力量结合起来，开启一个真正的新视界。”
他讲得声情并茂，大家听得也很过瘾。他向读者致意，同时也给读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那就是“有灵魂”。他强调阅读比写作重要，理由是有灵魂的作者需要有灵魂的读者的赏识。
其实我还是不太同意他的这一论断。期待读者有灵魂，其实质是假定阅读市场原本是高贵的，是完美的，是充满对真善美的极致追求的。这无疑太理想化了。我还是觉得，在任何时代，尤其在今天，“灵魂作者”的存在与坚持、坚守至关重要。进而言之，当有灵魂的读者同时又是有灵魂的作者，当这样的“灵魂读作者”越来越多，新视界才能不断被打开。
我还是坚持前几天在水务集团“读书与写作协会”上强调的观点：现在全民阅读率偏低的重要原因之一，是全民写作率太低。不写作的读者和不读书的作者都很难持久地与灵魂共舞。
让阅读的灵魂打开科技新视界？对，这太重要了。但是，我担心的不仅是没有灵魂的阅读打不开科技新视界，更担心所谓“科技新视界”让阅读变得更没有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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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卷归巢】之二
今天带回书六种，仍是“岭南文库”。此文库广东出版界动手较早，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即开始编撰，其总体成绩及美誉度反不如浙江文丛与潇湘文库等，惜哉！常见中图网“淘书团”以极低折扣销售文库零种，可见库存尚大有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