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如歌(一)

记忆如歌(一)

搔短白头 天下掌故 今天

记忆如歌(一)
某一天我突发奇想,尝试着搜寻我最初的记忆,到底是什么时候我开始有了人生的记忆,我闭上眼睛,打开记忆的雷达并调整到最大的功率,竭力向前追溯——我记忆的源头应该是三四岁,也许是五六岁的时候,在我家的堂屋里,父亲坐在里屋的门槛上,我在他怀前,哥哥在灶前,一边烧火,一边吃好的食物。我似乎刚刚吃完,便垂涎哥哥的。父亲就鼓励我:去,哨(用花言巧语哄骗)你大哥点吃。我走到大哥跟前,捧着双手,一边后退一边说:稍稍稍稍(稍——北方方言,后退的意思)。父亲便笑,堂屋里应该还有母亲和姐姐的欢愉的笑声,但我记忆的微光只能射出一两米远,一两米外就模糊了,好像一张陈年的曝了光的黑白照片,只留下父亲、哥哥和我能够辨认的一角。再往前追寻,灰蒙蒙的一片混沌,什么都记不得了。往后我便上了学,记忆像拂晓的天空,逐渐的清晰明亮起来。
我家住在内蒙古高原东南边缘,内蒙古辽宁河北三省交界处。连绵起伏的山野丘陵像滚滚波涛奔流向天际,高原的天空蔚蓝而明净,天空中有翻卷的白云和盘旋的鹰隼,原上有纵横的沟壑和茂密的林莽,林莽中隐藏着的疏落的村庄。赤峰街城南的锡伯河有条支流,向南逆流而上和306国道并行,二十公里处是南大营子,再向南三公里分别是水泉村、上地村、东地、西地村,东西地是七老图山山脚下并排的两个村庄,翻过山梁就是喀喇沁的地界了。我家就住在上地村。
我一九六二年出生,七虚岁上学,那年应该是一九六八年。我家的村庄没有学校,上学要到一公里外的水泉村。所谓学校,实际上就是两间闲置的破败的民居,周遭有残破的土垣,教室有几排木制的桌凳,腿脚大多残缺。学校只有一位女老师,胖胖的,梳着齐耳短发,脸上似乎有些红色的小疙瘩。一到五年级的学生都在一个教室上课,长长短短四五十个学生黑压压坐在教室里。女老师写黑板很快很用力,粉笔敲击黑板哒哒有声,还有学生翻书翻本子哗啦哗啦的声音、读书时嗡嗡的声音。老师讲的什么通通记不得了。
现在还能记住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我们每天上学或者放学的路上都要路过一户高姓人家的门口,他家养着一只大黄狗,四只眼儿,十分凶猛。那狗给我们带来大恐惧,每当走近他家门口,心便惴惴的提到喉咙,探头探脑的搜寻观察那狗是否在门口拦路。如果发现狗伏在门口,就远远地停了脚步,等有大人通过,寻求大人的庇护遮挡。如果发现狗不在门口,就暴土狼烟连滚带爬冲过去。而这往往给狗制造了错觉,每次都狂吠着追击我们一程。有一次,我的本家哥哥叫金普的逃跑落在最后,被那狗咬了后背棉衣,他连哭带喊往前挣扎,那狗一发力,嗤的一声棉衣后背撕开了一个大大的三角形口子。幸亏狗的女主人及时赶到,打走了恶狗,找来针线缝了几针就又去上学了。那时候即使狗真的咬了孩子,家长也是不会去找的,也没听说去医院打疫苗,就是把狗身上的毛剪下一些,按在创口上,用布条一绑,拍拍身上的土,擦擦眼泪——走人。
另一件是吃忆苦思甜饭。一群人黑压压的站在生产队的屋子里唱歌,唱的是“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申。”后来我知道这歌的名字叫《不忘阶级苦》,两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领着大家唱,我只记得她俩有长长的辫子,声音很悦耳,其他人都发出嗡嗡的声音。那歌词和音调都很伤悲,能把人唱哭,我也记下了。吃饭的时候每人分发一个菜团子,又苦又涩,丝丝络络的。听哥哥(他和我一起上学)说还有糠米做的窝头,但我没看见也没吃到,菜团子我也没吃,直接带回家了。
时间不长,学校搬家到我的村庄,我再也不为上学遭狗咬而恐惧了。
(0)

相关推荐

  • 村庄里的玻璃桥,天空悬廊和观景台,就在象山

    宁波市象山县东陈乡之行,当然要去看看上周村玻璃桥,村民集资共建的乡村旅游名片. 玻璃桥在村北的龙角岩两个山头之间,全长180米,称为"天空悬廊",可以过桥体验惊心动魄的爽感. 玻璃 ...

  • 记忆中的外婆村:燕子回时花如海

    外婆家住在白土镇赵家村,那是一个美丽的村庄.燕子来回,花开又落的那份美丽,一庭风雨,自在黄昏的那份乡愁,总是萦绕在心中,那份记忆,挥之不去! 外婆村所在,一片平坦,远远望去,排排比肩接踵而立的砖石木建 ...

  • 乡土散文:梦里村庄

    文:桂子 图:来源网络 梦中,你的村庄斜斜的挂在水泽一侧,房前搭满了南瓜架,屋后的山坡上,五颜六色的牵牛花,挨挨挤挤的,羞涩的低首,说着总也说不完的悄悄话.屋顶的炊烟一缕一缕的升起,像是母亲手中编织的 ...

  • 邻居八家之八:香椿树之恋

    编者按: 做为编辑,很欣喜收到国印老师的赐稿!他笔下朴实的语调.鲜活的人物.温暖的情感总是能勾起人浓浓的乡愁.文中为我们展现的是一幅幅满是时代气息的深长画卷:是一种时光很慢.车马也很慢.邻里之间亲密友 ...

  • 边缘之外

    边缘之外

  • 有些心还活着

    有些心还活着 文字:七盏灯 图片:网络 记忆里的五月,天空是蓝的,空气是夹带丁香的清香.黑白的板书,蓝白的校服,朗朗的书声,纯纯的笑脸.忧郁的眼里是藏不住的心事,听首歌,读首诗,然后一头扎进函数的怀抱 ...

  • 陨星

    一颗星星陨落了,当陆度走在街道的时候,当他厌恶了灯光的精致闪耀而又无力从中脱身的时候,他恰好在那一刻抬起头来,见证了一颗星的滑落,如同泪水从脸颊滚落. 他的心口痛了一下,他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人不在了. ...

  • 记忆如歌(十)

    记忆如歌(十) 在铁匠炉读书的时候,有个同学叫齐明广.他家是西地的,我和他一年级开始就是同学,但一到三年级上学记忆里少有他的画面,只记得有个很矮的孩子,斜挎着书包踽踽独行的身影.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

  • 记忆如歌(九)

    记忆如歌(九) 搔短白头 天下掌故 今天 记忆如歌(九) 西沟河道里水源丰沛,我们经常垒一道水坝在那里玩水,我们把脸埋在水里,比赛谁憋气时间长.洪水过后,水坝旁边有细细的淤泥,我们在淤泥上快速跺脚,不 ...

  • 记忆如歌(八)

    搔短白头 天下掌故 今天    记忆如歌(八) 我十岁左右的时候就不能总是玩耍了,我的妈妈安排我去割草,喂家里的几只羊.或者砍柴,储存起来冬天做饭取暖.父亲给我做了一把孩子用的小镰刀,我使用起来更得心 ...

  • 记忆如歌(七)

                  记忆如歌(七) 我最喜欢夏天的雨,一直到现在.一旦下雨我便趴在窗前看,雨下得越大越好,我喜欢那种风云激荡的感觉,那种雷霆万钧暴雨如注的感觉,那种大河奔流的感觉(虽然当时我还 ...

  • 记忆如歌(六)

                    记忆如歌(六) 我的母亲对我要求严格,她娘家是地主,就从地主家带来数不清的规矩,那时候最让我烦恼的是她总安排我劳动,占用我好多玩耍的时间(实际上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玩耍) ...

  • 记忆如歌(五)

    记忆如歌(五) 铁匠炉是中心村,大队和中心小学所在地.我到铁匠炉小学读书的时候是四年级,同一个班级学生年龄差别很大.我是最小的学生,我们班最大的可能大我七八岁,五年级学生就有更大的.年龄大的学生在班级 ...

  • 记忆如歌(四)

              记忆如歌(四)      四年级开始,我到铁匠炉村读书.我不再穿活裆裤,离开了大姐的庇护,成了一个独立的小学生.      那时候我的老师叫齐百龄,东地村人.他中等身材,梳着整齐的 ...

  • 记忆如歌(三)

    记忆如歌(三) 教我的女老师二十多岁,中等身材颇丰满,齐耳短发,脸上有些红色的小疙瘩,手指圆鼓鼓像白白的香肠.我的座位总是在第一排的,女老师的衣襟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有肥皂的芳香.但她当我是空气,从来不 ...

  • 记忆如歌(二)

    记忆如歌(二) 学校搬到我家的村庄后,我上学更方便,关键是再也不为躲避高家的四眼黄狗发愁了. 我的书包是母亲用一块羊肚子手巾缝制的,里面有两本书,一本算术,一本语文.有一个姐姐替我裁制的十六开本,一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