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短命花裙子》

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是我家下放农村的第三个年头。

　　那一年夏天，当大姐带着女儿，从丹东休探亲假回家，我们全家人好高兴啊。
　　大姐一进门，顾不上喝口水，就忙着给我们家每个人，往外拿她从远方带来的礼物。
　　至今还记得当时大姐，带给三姐的是条粉色纱巾，给哥哥带的是个小半导体；买给四姐是件短袖，给二姐的是条咖啡色裤子。带给父亲的是顶帽子，给母亲的是淡蓝的上衣。看着他们一个个，兴高采烈的看着手中的礼物，我可是急坏了。
　　“大姐！大姐！我的礼物呢？我的礼物呢？”我急得直朝大姐喊。“别急，别急，小妹，你的在这呢？”大姐倒是不慌不忙。

　　大姐终于笑呵呵地，从包底拿出了送给我的礼物。我打开一看时，几乎屏住了呼吸，天哪！天哪！一条花裙子，一条美丽的花裙子。

　　它的颜色是海蓝色的，上面点缀着橘黄色的小碎花。三姐和四姐一下子看呆了，母亲和二姐的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

　　我伸出手去，轻轻地摸了摸裙子，它质地柔软，好像是府绸做的，贴在皮肤上挺舒服的。这可是我们家历年以来唯一的，绝无仅有的第一条裙子，也是我从小到大看见和羡慕，邻居同学穿过的所有裙子里，最最漂亮有型的裙子。

　　三姐四姐忙不迭对我说：“小妹，小妹，快试试大姐买的裙子，让我们看看漂亮不漂亮。”母亲和大姐二姐，也附和说道：“就是，就是，快穿上试一试。”

　　我正巴不得呢？听他们一说，提起裙子就跑进了偏房，三下二下就套在了身上，我又跑出了屋子，给全家人看。

　　“漂亮！真是太漂亮了！”全家人异口同声地高呼起来。哥哥说：“小妹穿上裙子，简直就像个小仙女。”姐姐们更是满口称赞：“真是漂亮！漂亮!真像只美丽的小蝴蝶。”

　　我呢？更是开心的不得了，臭美的不行。我大声地笑着，显摆着，穿着裙子在他们面前晃呀转的，那条海蓝色的花裙子，也随着我的旋转，显的更加飘逸，更加美丽可爱。
　　我太得意了，我太高兴了，我简直就是一个快乐的老鼠。我觉得大姐给我的礼物太好了，太贵重了。我把大姐带给全家的礼物，全都比下去了，我是我们家第一。

　　接连两天，我就穿起这条裙子，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从屋里跑到屋外，得瑟着，美丽着，晚上我连做梦都是笑的。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三姐要回单位上班。恰好我也正在放暑假，三姐就对母亲说，她要带我去他们单位玩几天，母亲笑盈盈地答应了。

　　临走的时候，四个姐姐争着给我，扎起好看的小辫，帮我穿上漂亮的裙子，她们把我打扮得像个小公主。

随后，三姐便牵着我的手，我们美滋滋地，一路朝着村外走去。

　　没曾想在经过村里，打麦场的时候，我的花裙子，却引来了一场轩然大波。

　　当时正值麦收季节，村里的打麦场，集聚着许多村民，他们正在场上碾麦晒麦干活。
　　就在我和三姐，经过麦场的小路时，被村里的快嘴婆秀秀看见了。在秀秀发现我穿了一条花裙子，这也可能是村里，出现的第一条裙子的缘故吧，她有点好奇，也有点不适应。

　　忽然她朝场上所有人喊起来：“哎快来瞅，快来看，韩家的小妞，今天穿了一条花裙子！蛮很！（漂亮好看的意思）”

场里干活的人，听到她尖尖的喊声，纷纷停下手中的农活，目光一下子齐刷刷地，向着我和三姐这边看过来。

　　村里有名的惹不起高声叫道：“妞儿，你们住过城里的人，是不是都喜欢穿花裙子。那你们穿裙子时，里面穿不穿裤衩？”

我不知道惹不起，问的到底是啥意思？就老实回答说：“都穿呀！谁说不穿！”

　　没想到惹不起怪笑道：“你们说穿就穿，谁知道呢？要不你把裙子，撩起来让我们看看，你到底穿还是没穿？”
　　全麦场的人都笑了，有几个妇女附和着惹不起取笑道：”对对对，穿没穿，撩起来让我们看看，就知道了呗。“麦场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笑的更厉害了。
　　我一下子红了脸，羞的说不出话了，我的眼泪，在眼里打转转。三姐气得狠狠瞪了那伙人一眼，拉起我急匆匆地，就朝村外走去。

　　一星期很快就过去了，我也早就忘了这件不愉快的事情。星期六下午一下班，三姐又带着我就回家了。这回我和三姐，走的是另一条小路。三姐说不想再让那几个女人，拿我开玩笑。

　　谁知刚一走进家门，就感觉家里气氛不对。我的父亲沉着个脸，母亲和其他姊妹也神色不对。我和三姐一头雾水，不知道走了这几天，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突然父亲对我大声吼道：“去给我把裙子换下来，省得出去给我们丢人。”我被吓了一大跳，也觉得自己很委屈。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就茫然地看着母亲他们。
　　看到我磨磨蹭蹭，一副不大情愿的样子。父亲再一次发火了，他严厉地对我说：“有啥好想的，回屋赶快给我把裙子换了。”看来父亲真的生气了，我委屈地掉了眼泪，全家人谁都不敢吭声。

　　就这样，在父亲的愤怒声中，我满腹伤心，换下了我那条，心爱的海蓝色碎花裙子。

　　在我把换下的裙子,递给父亲时，就看见父亲，当着我们全家人的面，拿起剪刀和针，三下二下，就把我的裙子给拆开了。我眼泪汪汪地看着我心爱的裙子，瞬间变成了几片小花布，我伤心的泪，再次倾泻而出。
　　随后父亲拿起拆过的裙子布片，回到了里屋。不一会，就听见里屋传来剪刀裁剪的咔嚓声，以及缝纫机响起的哒哒哒声。

　　时间不长，父亲出来了。他对我说：“去，拿去穿吧！”父亲再次甩给我的，是一件海蓝色带碎花的短袖，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就转眼的功夫，我好不容易，穿一次裙子的生涯，就匆匆结束了。

　　接下来几天，就听母亲对三姐说，村里的有些人很封建，见不得人穿裙子。特别是那个惹不起，嫉妒心极强，喜欢瞎咋呼，还喜欢传闲话。

　　就在我和三姐走后不久，村里开始有了风言风语。有人说做为一个农村人，穿裙子像个啥？露着双腿多难看？还不够丢人显眼的？还有些人认为，我穿裙子有伤风雅，有的人话说的更难听了，说什么都被下放农村了，还显花（显摆逞能的意思）个啥，都弄不清自家的身份了等等。

　 　这期间也有一些村民，善意地为我们辩护，为我们说话，劝那些人别乱说话，韩家人都实在挺好的，但很快便遭到一些人的排斥。
　　有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好事不出门，坏话传千里。一天下来这些闲言碎语，便在村子传开了。一传十，十传百，再被人添油加醋，越传越不好听。传着传着，就有人传给了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一听气坏了。说那些人的嘴，怎么那么臭，干嘛这么糟蹋我的女儿。她要去找那些人理论，被我大姐使劲拉住了。

大姐说：“你身体又不好，嘴长在人家脸上，谁爱说啥说啥。何况咱又没做啥亏心事，你一去人家还觉得咱理短。”

　　三姐也气得说道：“还真是人言可畏，真没想到村里这些人，会封建愚昧到这个地步，太无聊无耻了，连一个小女孩穿条裙子，也要说三道四，遭人非议。”

　　可气归气，母亲也不能，拿那些村里人怎么样，更不能去堵住人家的嘴。

所以等父亲一回家，母亲实在气不过，就把这件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父亲。

　　父亲本来就比较保守，对我们一向，要求严之又严。听说了这样的事，更是怒火中烧，气不打一处来。他训斥我们说：“告诉过你们要入乡随俗，不听话爱臭美，惹事生非了吧。”
　　今天听说我和三姐要回来，父亲便早早坐在堂屋守着，就等着我和三姐回家。因此在我和三姐进门后，就发生了拆裙子的事情。
　　这话又说回来，其实父亲的裁缝手艺，还是蛮不错的。他给我改做的短袖，我穿上大小肥瘦正好。可因为短袖毕竟是由裙子改制的，很快布就从原先缝线的地方，齐齐地扯开了，还没穿到秋天，那件短袖便被我穿坏了。

　　再穿起美丽漂亮的裙子，已是八年以后返城后的事情。

没过多久，我们城镇附近的农村孩子， 全都慢慢兴起了穿裙子。

作者：笔名踏雪闻香  真名 韩静  博客：[e-mail].喜欢在各大论坛,网站发表文章，写一些散文，小说，诗歌，微剧本等。像红袖，中文网，四季歌文学社区，新浪网，西部文学，风起，江山文学，陕西论坛，西部作家网，天涯，中华社区，中国散文网，散文在线等，都留有作者的笔墨。还和安徽影视剧公司和曲江影视公司有过影视剧洽谈。

　　作者所写的散文，小说，诗歌，曾刊登于纸媒《杨凌文苑》，《四季文学》《作家选刊》，《红袖文摘》，《京民文苑》上，还有许多文章，发表在论坛，网站电子杂志刊物上和微信平台里，得过许多奖项。

　　2015年获得了首届国际城市诗人“优秀奖”，“最佳人气奖”，莲花杯“新人奖”等殊荣.作者的散文《南门外的灯光》获得了当代文艺名家名作“特等奖”，并入编《中国当代文艺名家名作金榜集》。2016年参加第二届《中华情》全国诗歌散文联赛，散文《凤县记忆》获得了金奖。2016散文《漆水河之恋》在"秋韵杨凌"全国游记文学征文大赛中荣获优秀奖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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