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俊权【乡土系列小小说一】 照眼

照眼一家住在粤东一个叫永安围的村子，300多年的围龙屋，三横二杠，翘角飞檐，半月形的池塘经常可以看到鸭子在水里游动，池塘的左边有口老井，据说井水很甜，“没米煮出饭汤来”，照眼的家就连着老井。

　　

照眼小时候与别人家孩子没什么不同。到上学的时候，照眼看书认字竟要拿到鼻梁边，笔尖碰着脸才能应付。张姨赶紧带他去医院检查，吃了很多药，都不见好转。后来配戴了眼镜，也没能解决问题。气得照眼把眼镜摔在地上，还跺了几脚。读了三年书，都是一年级，实在读不下去，张姨便买了一头大水牛让他照看。照眼的弟弟却考上了大学。

　　

转眼照眼十八岁，跟着村子里的人出去深圳做工，结果每次都是晚上出来小便，回去摸错房间，扰乱了他人休息，被厂里辞退了。

　　

照眼只好回到村里。

　

秋天到了，金黄的稻子漫过田野，农民最开心也是这个时节。收割机过后，黄灿灿的谷粒装进麻袋，这时，照眼就会趁张姨在田里干活的时候，偷偷把藏了几年的药酒，倒出一大杯，喝完，然后带着一顶破了边的草帽，顶着炎炎烈日，帮忙背谷包。每次背谷包，照眼都会摔倒，他常常用力过猛，一袋谷甩到了脑后，打了个趔趄，眼冒金星，摸摸索索爬起来，再重新站在谷包边，哆嗦着拿起，再走了几步，碰到一条水沟，一头扎了进去，让田间劳作的大小媳妇笑弯了腰。每次田间劳作，总是闹出笑话。

　　

十九岁那年，照眼看到同伴娶了媳妇，就偷偷从张姨的床下拿出一篮鸡蛋，求村里的媒婆介绍漂亮的姑娘，期间见了不少女子，全是别人嫌弃他，到三十多岁时，许诺媒婆只要能给他介绍生娃的女人，老一点、丑一点没关系，成功就给1000元，还是不能如愿。 照眼三十六岁那年秋天，村口来了两个要饭的男女，一老一少，男的有五十多岁，女的三十好几，破衣烂裤，有伤痕，还有斑斑血迹。

　　

好奇的村里人一打听，说因为水灾，逃荒到这里，投靠亲戚不成，又得了病，说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说谁愿意出三千元，女人就跟谁结婚。当时围了一大群人，有说什么地方见过，分明是骗婚来的；有说让人打了半死，前几天被赶出来的。七嘴八舌，闹闹哄哄。

　　

当时村里有几个光棍汉去看了，看到蓬头垢面的女人屁股浑圆，他们跃跃欲试想领回家去，可一听到可能是骗婚来的，就打了退堂鼓。照眼挤进人群，用眼睛不停地看，惹得女人不好意思，后来见众人逐渐走了，就牵着男女的手回家，要张姨生火做饭给他们吃，张姨不肯，照眼苦苦哀求，最后以死相逼，张姨无奈，只好应承下来。

　　

三天后，照眼与女人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张姨拿出3000元给同来的老男人，并送他坐车走了。

　　

一晃一年的时间过去，女人帮照眼生了个男孩。就在男孩满月过后的一天，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女人带着衣服和孩子逃走了。

　　

张姨呼天抢地，说骗子骗财骗色还骗了我的孙子，骂着骂着，就骂起照眼来，怎么会生了你这瞎子。

　　

当人们把照眼与女人的事当作笑料又逐渐淡忘的时候，女人竟然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了。原来这个女人以前确实骗过不少婚，也经常遭人打，那次来到照眼村里，确实是在逃婚的时候给人追上，打得半死，还扒了衣服，刚开始也准备骗了钱就走人，可自从来到照眼家，照眼从不打她，除了视力不行，晚上在床上乱摸以外，其它各方面都还可以，对她还很关心，加上张姨也没有嫌弃过她，就决定回去与那个老头离婚，带着先前的孩子死心塌地回来与照眼过日子。

　　

张姨本来想用扫帚赶她走，可照眼死死护着她，又见她有悔改之心，就原谅了她。

　　

女人回来后，不让张姨和照眼下地干活，一个人包揽了田地活。照眼也乐得清闲，每天用他斜斜的眼睛，对着一双儿女训话，你们可不要像我，要像就像你们二叔，大学生，有出息。

每当有人路过，问照眼，讨的老婆不错呀，当时是怎样看出来的？照眼就会大声说，我看人是用心，不是眼睛，自然比你们看得仔细。你听，这照眼，讲起话来蛮有一套的。

作者：赖俊权（网名：夜色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