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国之黄河(2)

贵德的美是含蓄的,表面上是极普通的汉族小城,内里却蕴含着藏、回的风情。疏阔的黄河与丹霞,不似景点般紧凑精致,却有大山大川的胸怀引人流连。

离开贵德时,微微下起雨,包车的司机说贵德一下雨就要好几天。阴云之下的碧水丹山色彩转为暗淡,与我眼光中的不舍缠绵了整整一路。这条路是贵德通往李家峡的,途经坎布拉国家森林公园,那是我今晚的落脚点。路正在修,从旅游的角度看修得正好,可以把西宁、青海湖、贵德、坎布拉、李家峡串联成环,不走回头路,观景大青海。据说还有沿黄河的游船可直达李家峡,可惜那一定不针对我这种形单影只的游客。也正因为修路,沿途没有任何车辆,清静甚至有些清冷。

2、坎布拉

越接近坎布拉树就越多,青海的秋天来的早,层林尽染,牦牛享受着夏季牧场最后的盛宴。出乎我的意料,坎布拉的住宿点门可罗雀,仅剩一位藏族老爹看门,在各处景点人潮汹涌的国庆假期,我竟然可以独享整座国家公园,很爽。包车司机帮我敲定明天去阿琼南宗寺的车后离开,我和不懂汉话的藏族老爹就只能相顾无言。老爹已习惯寂寞,自顾自炒着胡萝卜和牛肉,看他没有任何邀请我的意思,我只好指指架子上的泡面,他笑笑比出一个五的手势。交过五元钱,泡上一碗面,算是我的午餐。

无人的午后,微雨的森林,我沿着铺满落叶的小径前行,不知路往何方。打着伞只为听雨滴的声响,安静到害怕。我承认自己是个胆小的人,在无声的山林里深感自己的无助和渺小。我开始自言自语地吟唱献给山神的诗:山神阿,我走在你的裙摆,斑斓的色彩丝线难描;山神阿,我走在你的腰际,茸茸的秋草胜过皮毛;山神阿,我走在你的肩膀,风动的松柏为你歌唱;山神阿,我走在你的额头,飞翔的雄鹰为你宣扬。虔心吟唱时,恐惧悄然远去,一遍一遍,越来越响。恍惚间,这蹩脚而无韵的诗篇竟然得到了天地的回响。每赞颂一次山神,就看到一番风景。山脚看到马鸡,山腰看到山羊,山肩看到猿猴,山顶看到苍鹰。特别是在山巅处,举目四望,襟怀爽阔,一条玉带般的公路绕过重重丹霞山,唯一遗憾的是阴沉沉的天。我真心向山神祈祷光明,果真,阴云破裂,阳光一线,天地间骤然光彩无限。我不信佛道,只信自然,信天地有灵。人亦有灵,只是被太多虚妄所蒙蔽。当我彻底在这天地间孤绝时,灵性的种子开始萌芽。我与天地本一体,我心既天心。

山中的夜并不寂静,偶然听见一两声狼嚎,隔窗望见松枝间的圆月,才想起今夜是中秋。赶紧给家里打电话,信号极坏,好容易拨通,刚问声好就断了。山里的夜无事可做,只剩下睡个好觉。一夜无梦到天亮,走出门外,昨日阴云尽去,今朝万里晴空。沿着公路散步,看阳光把赤红的山岩照到透亮,心情也被点亮。忽然听到一声呼唤,回头一看是藏族老爹晨跑过来了,我也加入他一起跑。马路上溜达的,除我们俩,还有母子两匹马,该是吃完夜草回家去吧。

去阿琼南宗寺的路极烂,当地的司机把面的开成吉普,在干涸的河沟和流淌的溪水间开得飞快,边开边指点着周围的景物,说像这像那,可我只顾胆战心惊地攥着扶手,一点看景的心情都没有。青海有四座宗寺,是郎达玛灭佛时僧人藏匿佛经的所在,也是藏传佛教后弘法期的重要基地。四座宗寺都在深山中,极难到达,南宗寺就在坎布拉的核心。南宗寺确实很隐蔽,在寺庙的山脚下还是一点看不见,直到车停在山门,我才恍然南宗寺到了。司机告诉我寺里平常只留一个僧人留守,没有重大节日僧人们是不回来的,如今的南宗寺聚集着200余名女尼。空荡荡的寺庙没什么看头,闲转悠的时候遇到四个青年女尼,她们问我是否有车去县城,我则问她们周围有什么风景。两下里对不上茬,都只剩哈哈地笑。我没有车带她们一程,她们却告诉我一条上观音阁的路,那里风景更好。

上观音阁的路不好走,有几处很险峻,凌空的栈道铺着木板,垂直的岩石凿出台阶,还没有护栏和锁链,我就这么手脚并用地攀爬,还看不到尽头,几乎要放弃,却遇到台阶上卧着的一头羊,洁净漂亮,慈眉善目,就那么温柔地盯着我。我也微笑着注视着她,心里想,她该不会是观音幻化来点化我的吧,于是下定决心登顶。之后的路变得很顺畅,风景也渐入佳境,四周的群山峻拔秀美,赤红的山岩千姿百态,特别是正对面的一面山岩,顶部似乎如斧凿般平整,隐隐约约好像还有字迹,后来才知道这是南宗寺的圣迹。从观音阁俯瞰阿琼南宗寺,仿佛是世外净土。观音阁不大,美都在路上,返程时我又遇到那头美丽的羊,她依然眉目嫣然地望着我,她就是我心中的观音,甚至指点我上山的女尼也是观音。是她们的慈悲让我看到最美的坎布拉。

车在山下等我,按约定送我至码头,说是码头实在是过誉了,基本就是李家峡水库的一段天然湖岸。岸边没有船,只停着几辆车,他们都在等对岸的船和游客,我也只有等待。等待就不该着急,与司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顺便啃几口司机的馍馍当午餐。观音保佑,天地有灵,一艘快艇载着游客来了,司机们忙着去招徕生意,我则和船老大商量返程。要想快,钱铺路,船老大同意额外加一程送我去对岸。快艇驶在李家峡水库,破开一线碧浪,留下万顷群山。

离船登岸回首望,赤岸丹崖,绿水清流,江山如画,引人折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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