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古晋豫（5）
五、各施绝技
游学第四天，对晋东南的古建筑已经免疫，年代久远的殿堂庙宇打动不了我，营造法式的斗拱雕梁打动不了我，真能打动我的只有建筑之中留存的绝顶技艺。
高平开化寺风景不错，深山古寺，翠林黄瓦，远眺如画。山门是明清风格，大雄宝殿是宋代木构，后院还有金代的观音阁，也是一处历代建筑博物馆。就建筑而言，观音阁更好看，建在高台之上，台下有古井。阁前的石栏杆上雕刻着几只狮子，甚是灵动，仿佛正在爬栏杆。石柱子上还有题刻，往往是名人游览寺院留下的记录。寺内最精彩的是大雄宝殿内保留着北宋元祐七年（1092年）至绍圣三年（1096年）绘制的壁画，分布在东西两壁和北壁东西两次间，是现存面积最大的北宋寺观壁画。佛殿管理严格，严禁摄影摄像，老师分批带我们进去参观。殿内光线昏暗，必须打灯欣赏，作为佛寺壁画，题材仍为经变，佛像庄严，人物众多，色泽青绿，沥粉贴金。与唐代经变画的华丽纯粹不同，宋代经变画更丰富细腻，通过太子出行的描绘展现许多世俗风景，有刑场、织布、卖肉等等。中国绘画在宋代达到巅峰，山水、人物、花鸟门类齐全，注重写生，造型准确，与元以后的文人画偏重写意完全不同，我个人就更爱宋画多些。寺外还有大愚禅师灵塔，正面天王为后补，比较粗略，其它三面无论线刻还是浮雕却是原物，可以细看。特别是一侧的童子，一侧的僧人两个浮雕，或许正是大愚禅师一生的写照。
（以上开化寺壁画图片均引自网络）
米山镇很大，分成米东、米西两个村，留下的古建筑不少，虽然失于修整，颓垣断壁间仍可遥想当年盛况。显圣观正在修复，是蒙元中前期全真教建筑，明代有重修。元代全真教地位颇高，显圣观道士有官职，是当地教会中心，下属清梦观等处。李老师就在现场讲述古建修复，很多细节都是我第一次听到。比如梁柱上发现辛二十标记，说明大殿明代重新从东南角逆时针用天干编号，东南角是阳气最盛之处，符合明代抢阳的习惯。明清以后山西缺木材，用材在建造和修复必须详细安排，显圣观柱子是针叶树种，梁是杨树，其它是硬杂木，就是例证。商代、西周建筑要牺牲祭祀，埋狗埋人，儒家大力反对，从东汉起开始埋钱，可以从柱子上撒的钱辨别朝代。这些细节，其实只有深入现场的人才能明了，我们远远看着，什么都发现不了，只能听听故事。建筑修复，修旧如旧，很多老构建被拆下后放在一旁，尽可能会被沿用。
（以下铁佛寺内部照片均引自网络）
来米西村主要为看铁佛寺，这个点参观最为困难，我们很幸运，得以入内一观。铁佛寺很小，一个院子，一间正殿，精华就是殿内的一堂明代泥塑。主尊为一佛二菩萨，佛像尚完整；倒座是观音，侍立善财童子；最完整的是两侧的二十四诸天，密密地挤在一起。逐一观赏诸天像，面目狰狞者有，面目慈和者有，装饰繁密，发丝飞扬。从发丝的破损处可见泥胎之内为铁丝，也只有铁丝为骨才能支撑起如此复杂的造型，高平自古就是冶铁之乡。初看这堂诸天有些恐怖，细看却觉得憨态可掬。从艺术而言，诸天像并不出色，塑像呈直立状态，少变化，力量感不是通过躯干扭曲体现，全靠面目及外在装饰彰显。此二十四诸天，缺少常见的粉本支撑，应是民间匠人所塑，造型恣意，炫技之作。殿内摆满散落的残件、构件，保护堪忧。与保管员大姐交流时她也说，其小时候塑像要完整许多。保管员大姐几代人都守护此殿，真该感谢前人的努力，才让后人能看到这堂海内孤例。
（以下二十八宿照片引自网络）
看完高平景点，我们直奔晋城，赶在关门前来到府城玉皇庙，只为看一眼元代二十八宿。玉皇庙前后几进，前殿供奉汤帝——当地的雨神；正殿供奉玉皇，殿内小木做神阁非常不错。玉皇庙塑像众多，时跨宋元明，现存300多尊，最出色的是西庑下的二十八宿。二十八宿是古人对星象位置的划分，是中国的星座，按照东、南、西、北四方排布，每方各七宿。二十八宿的命名均为三个字，第一个字是星宿，第二个字是五行和日月，第三个字是动物，比如角木蛟，角是星宿名，是东方第一宿，木是其五行，而蛟则是其动物形象。工匠发挥想象，把天上的星宿拟化为人，配上相应的动物，赋予其性格，是非凡的创造。同时整堂二十八宿左右呼应，搭配有致，在布局上也下了番功夫。张老师带我们先从中间的角木蛟、亢金龙开始看起，逐一介绍每一星宿，我觉得最有趣的地方是看每一尊神像与动物的配合，唯有室火猪身边并没有动物，可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原来猪飞在房梁上。除西庑外，其它偏殿的彩塑，如十二元辰等等，都不开放参观，只能隔窗张望，但从整体艺术价值而言，皆逊于二十八宿。玉皇庙正殿琉璃也是一组二十八宿，目前真品在晋城市博物馆。
玉皇庙南面还有府城关帝庙，也是国保单位，前后两座殿堂的八根石柱是精品。前殿的龙凤盘柱，龙身上雕刻各色神仙，我能看出雷公电母；后殿是戏曲题材，每根柱子就是一出，人物繁多，布局周密，我能看出郭子仪拜寿、瓦岗寨英雄、封神演义几出。石雕能刻到如此细致的真不多见，有根柱子留下“石仙”款识，据说是乾隆年间续氏家族所刻，石仙是续廷美的雅号。
晋东南得益于山谷地形相对封闭的小环境，有利于文化的保存。众多的寺庙，悠远的历史，是保存，也是选择，今天能够看到的都是经历时光检验的精品。每一处也都有其技艺不凡的地方，仿佛人有不同的个性，让参观者总能得到不同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