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三月
三月,我开始赤着脚板,开始挽起衣袖,沐浴在一阵阵春风里,微醺醺地走出房门,朝田土的中心走去。
三月,我把犁耙扛到暖暖的太阳下,沉寂了一冬之后,犁耙身上都有金黄色的锈迹了,我一遍遍地轻轻地从上至下抚摸着它们,像抚摸着自己的手臂。我用一块不太锋利的瓦片在犁铧上小心地刮蹭着,像在给我尊敬的祖父刮痧,刮掉了一层残留的旧土,刮掉了一层斑驳的锈迹,那是犁耙们经年累月辛劳的积淀,也是我忙种忙收的痕迹。一下一下地,阳光下,犁耙们露出了最原始的本色。
三月,我把所有收藏的种子从仓库的蛇皮袋子里翻寻了出来,先是水稻,接着是玉米、花生,黄豆···它们都颗粒饱满地躺在手心里,我的双手沉甸甸的,还有种触电似的颤栗,蓦然感觉双手间捧的就是自己心爱的新生儿子,我突然想起了那句“崽女前世修,种子百年留”的老话,便急切地想把它们都种在那块最肥沃的土地里。我每天都要打开日历看看,开始盘数着“禾种下泥”的时令。
三月,我带上镰刀和锄头来到河滩上,就着一块巴掌大的鹅卵石使劲磨着手中的镰刀锄头,金属和石头在反复摩擦中没有一丝半点电光石火的壮烈,只是发出一阵阵悦耳的声音,这种摩擦让我长满老茧的双手无比享受,这种声音让我麻木的耳膜无比享受,更让河滩上那些绿油油的青草无比兴奋。磨着磨着,我会用左手掬一点水滴落在鹅卵石上,感受着浸入、润滑、轻快,我想象着最愉快的一次房事。我还会用右手的大拇指在它们的口上试探试探,直到感受到它们无与伦比的锋芒,接下来的日子,它们都将成为我所向披靡的武器。
三月,我时刻都在期待着一场春雨,它应该从深夜就开始下,一连下好几个时辰,那样的话,我一大早起来,就会发现池塘满了、古井满了、小河也满了,一个个全新的满满当当的盛装着希望的器皿摆放在我的面前。
三月,我真的希望春风能够刮得匀称一点,那样的话,儿子的风筝就能平稳地飞向天空,而不是如他所说是那样像一个跛足的怪物。那样的话,女儿晾晒的衣服每一根衫上都能沾满春天的味道,她便成为了一个春天的真正使者。
三月,我盼着田土里的香仙子草长得更快一点,我早已饥肠辘辘了,我的牛羊也已经饥肠辘辘了,我想用新磨好的镰刀割上两背篓崭新的香仙子草,一篓放在牛圈前,一篓放在羊圈前,让牛羊们敞开嘴巴尽情地享用。
三月,我时常在山野竹林间转悠,一直想寻一根可以制作扁担的好木料,好用它挑起生活中的重担;三月,我盼着油菜花、豌豆花能够开放得更长久一点,我会悄悄地日复一日采摘上一两朵,放在那个女人经过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