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有一张缺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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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女人穿上厚厚的毛衣,戴长长的围巾,给自己买了一束花,像欧洲文艺电影里的女子,挤上地铁,想着昨夜看的浪漫爱情电影,老牌帅哥汤姆汉克斯,如此养眼睛,让人心醉神迷,在西雅图,有些爱情,不偏不倚。
男人手里捧着一本詹姆斯乔伊斯,却没有翻开,只是抵在胸前,想着昨晚做的一场梦,一个人,在金色的国度,或许是日落时候的布拉格,也许是加德满都,他站在城楼顶,看着一棵梧桐树,一边婆娑起舞,一边渐渐地支离了黄叶,有位佳人,在树下,仰起了脸……
他们之间的距离,最近的时候,可以听见对方耳机里的音乐,是巴赫,还是帕格尼尼。
没有一个合情合理的人出现,促成他们的相逢,看见对方的眼睛,探究对方隐秘的欲望与心事,像张爱玲的小说《封锁》。
地铁安安静静地飞驰,载着一群人的心事。
有些人不知不觉变得陌生,彼此心照不宣。
有些人自始至终都是陌生人,甚至没有擦身而过的缘分。
呼吸着不同的空气,听不同的音乐,为不同的故事情节掉泪。
互不打扰,互不关心。安全,妥帖。
有些人经过漫长岁月相识相知,终于选择不再相认,觉得回到一无所知的过去或许才更安稳。
陌生的人,陌生的世界。
抬头同情天上飘零的风筝,不得自由,为一线所系,身不由主,其实它比人更幸运。
至少长长久久的尽头,有人的手紧握,不愿松放。
或许我们谁也没有停留在谁的眼神心里半分。
谁也只是匆匆滑过谁的世界,美其名曰缘分。
地铁站出站口的小吃店,一天分两个时间段经营。
早晨八点,傍晚六点。
男人喜欢下班去吃一碗馄炖,加葱,香油,仿佛可以拭去一天的风尘。
女人习惯上班前喝一晚豆腐花,简便,健康,又有助于瘦身。
坐不同时间点的同一趟地铁,去同一栋楼,坐在同样人头攒动紧张憋闷的格子间。
但从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春夏秋冬。
一天二十四小时日暮晨昏。
一小时六十分等于三千六百秒,一秒一秒谁也不在同一个频率转着同一个念头。
是这样的欢声笑语人前风光无限。
是这样的收起满心疲惫伤痕累累回到小小家倒床便睡。
他的生活开始仿佛只为那一碗馄炖睡得安稳。
她的日子乏善可陈投身千头万绪前只盼喝一碗豆腐脑提神。
出发到终点,二十分钟车程,车票三元整。
长长不到头的隧道车间,凌乱麻木面无表情哈欠连天眼神漂浮一张张乘客的脸。
她喜欢在车窗上看自己越来越消瘦的脸,看自己一双渐渐因疲倦而无精打采的眼睛。
只舍得在无人问津的时候展现自己真实的心境与神态,其它时候,她必须是上了发条的士兵,勇往直前,不怕为难,上刀山,下火海。
他喜欢在车厢里打盹,仿佛永远也摆脱不掉疲倦的侵扰,或者打开手机,翻看最近又有什么爆料新闻,其实无聊至极,但是扫扫也能够付之一笑打发片刻空虚光阴。
日子仿佛与谁订下契约不容一分一厘逾越。
直到有一天,城市下起淅淅沥沥的雨。
倏而来,倏而又止。
这座城市不适合深情厚意。一切轻描淡写,生怕令人深深沉溺。
一时恍惚她将伞落在店里,下班去取还在原地,轻舒一口气。
他正巧在店里买馄炖,擦身而过,匆匆眼神交汇。
彼此陌生,没有片言只语,没有更多的情绪。
人的面孔犹如柏油马路般坚硬冷清。
错过四季,错过开花结果,错过阴晴圆缺,也错过你。
风平浪静。守口如瓶。
人们一直在相遇,人们一直在错过。
仿佛相遇,便只是为着错过。
车站。一列列车厢,来往穿梭。
一切初见之欢都沦为习惯。
经过,他只是经过,激不起心底丝毫涟漪,即便有,也只是蜻蜓点水,刻不得骨,铭不得心。
尽管,记得一座座站名。
相信我,这钢筋铁骨的身躯,容不下许多情。
见惯了迎迎送送,再也不愿鼻酸眼红。
也许,某一天,他们会再一次重逢,然后彼此招呼,彼此寒暄,彼此靠近,彼此温暖。
彼此陪伴,过一个圣诞,看天地间鹅毛雪,淹没彼此的眉眼,仿佛眨眼间,海枯石烂。
也许,他们还会马不停蹄地擦肩,浮浮沉沉地错过,彼此冷清,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却始终心怀期待。
期待在这座钢筋铁骨,有时夜雨有时晚风的城市里,有一个心怀温热的人,正心有灵犀地靠近。
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们依旧过着按部就班,乏善可陈的日子,依旧在夜里,回到各自的巢穴,躲进各自的被单,承担各自的清冷,潜入各自的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