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机,逐渐被遗忘的传统记忆

织布,在新石器时代河姆渡文明中就已经存在的技术,通过数千年流传至今,与人类的文明结下了不解之缘。虽然在工艺上有了许多改进,但原理却一直沿用,无非是经线与纬线的交织关系。工业文明让我们过上了富足的生活,在人们锦衣玉食的今天,有几人能想得起“织布”这一简单的词?就是这一几乎被我们遗忘的词,却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在人生的四大必须——衣、食、住、行中,“衣”俨然位居榜首。工厂化、自动化,使人们逐渐忽略了古老织布工艺的存在,但在一些大山深处,还在传唱着它古老的韵律,似乎正诉说来路的艰难。

记得十几年前在茂兰保护区工作时,茂兰的农村几乎每户人家都有织布机,且所有的女性都懂得手工纺织技术,甚至有些男性也会织布。春天种下棉苗,秋天收获雪白的棉花,用土制的机械将棉籽一颗颗挤出来,用长长的木弓一下一下的将棉弹松,理出棉纤维,用纺车将一条条棉条纺成一丝丝长长的棉线,再染色、上织机,织成一匹匹的土花布。织布这玩意儿,在六十年前的中国并不稀奇,当年红军在南泥湾开荒种棉粮,很多军人都学会了织布,周恩来带领战士纺纱织布的形象依然在宣传画上。但在今天,能将这一古老的工艺保留下来,除了山里生活的需要,更多的是对这一份文化的眷念。但随着年轻人的外出打工,工业品的易得性等,这一古老的传统也在承受着严峻考验。

随着现代化、工业化、科技化的发展,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现在只有少数老人还在用板蓝、乌叶等植物制作染料来为自己所织的布匹进行染色,也只有少数留守者有时间和机会接触古老的织机。村子里的年轻人们都以外出打工为生,已经少有了对传统生活方式的依赖,甚至怀念。在他们眼里,织机几乎等同于落后,早就应该摒弃或束之高阁。

能够走出去甚至站住脚的毕竟不在多数,象茂兰保护区那样的喀斯特山区,由于喀斯特环境的天生局限性,加上长期的封闭,使得当时的农村非常贫穷落后。他们的主要经济收入都来自于大山,烧炭、采药、开荒、打猎是他们的经常性活动。保护区的建立从很大程度上禁止了这些活动,也从根本上断绝了他们的经济来源。保护与生存的冲突层层升级,甚至发生了保护区管理人员被打伤住进了医院,打人者被抓进了监狱……在与法律较量中,很多当地人不得不放弃他们的传统,远走他乡去实现他们自由生存的目的。而妇女们因为缺少文化,甚至不懂汉语,不得不留守村庄。为了生存,仍然偷偷地进行着本是男人们做的那些与森林打交道的项目:采集、烧炭等成了她们的日常劳动。

在多次执法难堪之后,我们想到了帮助当地社区解决困难才是真正解决保护问题的长法,我们试着发展不损害自然生态系统的经济发展项目。当地妇女心灵手巧,几乎所有的妇女从小学会了种植蓝靛、纺纱、织布、绣花等手工艺。这些在很多地方已经消失了的传统文化,在大山深处却有着旺盛的生命力。随着生态旅游的引入,那些本来不被看好的土东西开始闪耀光芒。纯天然原料的土花布,既能使“织布”这一传统工艺得以传承,同时促进当地经济社会发展,提高农民的生活水平,具有较好的市场潜力。

2001年,茂兰保护区管理局在尧古村试点社区发展项目,以求通过织布和种植蓝靛项目,使妇女劳动价值得到体现,提高当地居民的经济收入。不仅成年妇女间相互探讨提升织布技术,很多小女孩也加入到织布学习中来了,白天学,晚上学,兴致很高,很快就掌握了织布的技巧,两三天就可以单独操作。那些束之高阁的织布机重又安上了棉线,夜晚的村庄总能听到那“咣当咣当”的织布声。

土布作为特色旅游商品很受欢迎,男人们主动承担起了家务,留出时间来给妇女们去完成她们的织布活动。将手工纺纱织布整个工艺流程的演示开发为旅游项目,在织布卖钱的同时又要赚到游客的“看”钱。

在整个项目的开展过程中,妇女们自己组织、自己管理,由妇女们自己制定出细致的管理计划进行实施管理。经过培训,妇女们已从只会织几种花样到会织几十种花样。原本说话都脸红的小组长,至今已经能头头是道地评论她们的社区问题了。

今天的我们,面临着现代化、全球化等趋于单一化的巨大冲击,在生物多样性锐减的同时,文化多样性,尤其是少数民族地区的特有多样文化也正在迅速消亡。茂兰保护区开展的妇女织布项目,增加了社区村民的信心,拓宽村民收入渠道,既保留和传承了传统织布工艺,又解决了社区生计问题。这一模式是很值得思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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