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洪亭回忆解放广州时攻克黄沙车站的过程

一九四九年十月十三日,南下的第四野战军第15兵团43军128师382团部队进抵广州近郊,沿街道搜索前进。忽然一声巨响,震天动地,正南方火光染红了半边天,枪炮声响成一片,临死的敌人,企图逃脱覆灭的命运,炸毁了市区的海珠桥。

情况十分危急。团长赵浩然同志马上召集各营首长开会,命令各营立刻出发,消灭正在破坏市区各重要建筑的敌人。我们四连奉命和机枪连追赶正在闻风而逃的残敌主力,攻占广州市区南面的黄沙车站。晚八时,我带着部队走过一道街又一道街,搜索前进。半路上,我们抓到一个警察,了解到黄沙车站有敌人五十二军一个师的大部分兵力在那里掩护撤退。于是便跑步前进。

我们现在是在跟敌人赛跑,我们迟到一步,敌人就可能早逃脱一步。正走着,前面黑暗中传来了惊慌的喊声:“干什么的?哪部分的?站住!”副营长和我便马上隐蔽好,估计这是敌人。副营长到后面组织火力,我和副连长王金魁同志便和敌人答话:“自己人!”对方又问:“哪部分的?”我照旧答:“自己人!”并且大声反问他,“你是哪部分的?”停了会儿,对方不答话。我就紧逼着喊:“不答话我们就开枪了!”这下敌人慌了,连忙答道:“我们是五十二军的!”

果然是五十二军的敌人,为了赢得时间,使副营长能够更周密地布置火力。我又接着问:“你们从什么地方来?”敌人说:“从飞机场来的。”我们和敌人相距只一百来米,但谁也看不见谁,这时,敌人那里却传来一阵骂声,大概是个官儿:“什么都告诉别人,混蛋。”接着反向我们放声大喊:“你们是哪个部分的,不答应就开枪!”“我是司令部的。”“广州市没有司令部呀!”敌人怀疑了。这时,我们兵力布置得差不一多了。我喊声:“开枪。”早已组织好的火力像山崩地裂一样向敌阵卷了过去。在用麻袋垒的工事后面蜷伏着的敌人也向我们开了火。

敌盘踞在面对珠江的主岔路路口,后面是一条通往车站的马路,从路口向南往西拐就是黄沙码头。敌人依着沙袋企图阻挡我们向码头和车站前进。这时副连长王全辉带领一排沿着马路后边楼下向敌人冲锋,迅速通过一百米的距离,夺下敌人沙袋堡垒,占领了三岔路口,缴获不少停在路口准备从码头运走的汽车。

然而退入西边马路的残敌还不甘心,接二连三地向我们新占领的三岔路口阵地反冲锋。在攻占敌人沙袋阵地的过程中,一排副排长牺牲了,排长和两个班长负了重伤,全排伤亡不少。垂死挣扎的敌人疯狂向他们反击。我听了副连长派来的通信员的报告后,立即率领二、三排跑步到一排的阵地,把敌人打了回去。

我们会合后,副连长带着二排追击向西逃的敌人。追过几幢楼房,又是一个三岔路口,敌人凭着沙袋放枪。二排在副连长率领下冲了过去,打垮了敌人,占领了敌工事。敌人向南闯进一条小街,拼命抵抗,因为从这条小街再向南走就是江边码头,战斗打得很激烈。敌人反扑两次,但却失败了,战斗成胶着状态。从俘虏口中知道,敌人五十二军一个师已经全都上船。如果我们不能结束战斗,就会让敌人全部逃掉。

我对副连长说:由我带领三排从两边迂回到江边,堵击逃敌。副连长同意了,还从机枪连抽来一挺水压重机枪和一个火箭筒加强我们堵击的火力。我带领三排飞速地经二排阵地一直向西又向南拐,经过八百米地段直插江边。我们占据了码头西面的一个垃圾堆,立刻把枪炮都架了起来。垃圾堆远远地伸进珠江,就像一个半岛。我们向东看,码头上人群慌乱,距我们一百多米的江边停着大小十多只船。

忽然从岸上来了一辆吉普车,急急地向船上开去。刚上去一半,敌船“呼隆呼隆”开动了,吉普车一头栽进江里,激溅几尺高的水柱。我检查了一下火力布置,命令大家向一只大船射击。三挺机枪直向敌船扫射,枪弹打在船板上“乒乓”乱响,火星直冒。一只小轮船被打得升起大火,船上的敌人在火光中来回乱窜,吱哇乱叫。

正在这时候,营长朱汉章同志率领五连赶来,占领了岸边的一座三层大楼,用机枪从窗口向敌船猛烈射击,三只船先后被击中起火,最大的那只船也被打漏了,像一头蠢猪浸在水中“呼隆呼隆”地叫。有些小船还一个劲地向南开,我们一面用火力拦阻,一面喊话:“把船开过来,不然就把你们击沉!”敌人走投无路,只好将船驶回岸边,慢慢靠拢。站在船上的敌人远远举起双手,一个个从跳板上走下来。共约二百多人。还有不少惊惶不定披头散发的官太太和公子、小姐们。

深夜两点钟,二排那里的战斗也已结束。沿江马路上停着上百辆各种汽车,有些被打着了火。船上的火和车上的火照亮了整个码头,我一面命令三排救火,一面带连队向黄沙车站追击。黄沙车站是粤汉路的终点,范围很大,其中仓库、车库及其他房子很多,车厢也不少。我按照营长的命令,领着三排从码头向西到车站内部搜索。车站里灯光昏暗,我们搜过一座站房又一座站房,走了约一里路,迎面影影绰绰看到一个人影。十一班班长张殿臣同志几步扑上去,抓住他一直拖到房子后面的黑暗角落,几个战士搜出了他的武器。这个敌人在黑暗中没有看清我们是谁,等我们松了手,他说了一声:“闹什么!”转身就跑。一个战士端起冲锋枪,打了一梭子,敌人倒下了。抓回来一看,只打中了他的耳朵,我问他为什么要跑,他说:“我是副连长,我们团长、营长正在开会,我是出来看情况的,不知……”

好呀,敌人还在开会企图顽抗呢!我便对他说:“你们跑不了啦!”哪知刚才一梭子冲锋枪声惊动了敌人,里面的敌人从五六十米开外的地方疯狂地向我们射击。我命令俘虏说:“快叫他们投降,不然就把他们扯碎。”他没有看我的面貌,却听到我的声音,顿时喜悦地说:“你是山东的吗?”我说:“是呀,怎么的?”这家伙更乐了:“我也是山东的,咱们是老乡。”他居然在战场跟我认起乡亲来。我不禁好笑,说:“是呀!”接着他就大喊起来:“兄弟们!都是山东人,不要打了,缴枪就优待!”正在射击的敌人停火了,三排上去收了武器。

我们经过零星战斗,再加上喊话,一百多敌人陆续放下了武器。这时,营长朱汉章领着五连和四连的一部分同志赶来与我们会合,继续搜索车站、仓库、车厢的各个角落,把藏着的敌人都搜了出来。我们就这样歼灭了在车站顽抗的一个团上千的敌人。金色的太阳照着美丽的珠江,照着珠江岸边的黄沙车站。这里恢复了平静。

一群群俘虏从列车、汽车间拥过,车站车厢里大批崭新的美国三O式轻机枪,也成了我们的胜利品。我们带着胜利的欢笑,又开始了新的胜利的追击……

(回忆者:苏洪亭,后任广西钦州军分区司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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