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利春:纪念京胡圣手王瑞芝先生诞辰110周年

王瑞芝先生(1909.4.2—1976.11.5)

(摘自《戏曲曲艺两门抱》)

王瑞芝先生是我国著名京剧艺术理论家、京胡演奏艺术家、京剧教育家。曾为余叔岩、孟小冬、言菊朋、魏莲芳、谭富英、陈少霖、张少楼等大师名家担任伴奏,称得上“红花绿叶,相得益彰”。其毕生更是培养了大批优秀的京剧人才,京胡演奏艺术家燕守平、吴炳璋、尤继舜、高一鸣、林宗褆等皆受其教益;京剧表演艺术家谭元寿、马长礼、高宝贤、耿其昌等也向其系统的学了京剧演唱法则。可谓“桃李满天下”的王瑞芝先生,在浩瀚的京剧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页!

笔者酷爱京剧,崇敬瑞芝先生为人,醉心先生琴艺,幸遇机缘,得识先生的二位公子王世成、王世良先生,虽属望年一见如故;畅谈中抚今追昔,同忆先贤。正值瑞芝先生110周年诞辰之际,我们汇聚点滴记忆,利用图、文、声、像资料,呈现王瑞芝先生这位胡琴圣手“平而不凡”的艺术人生。

01

落日余晖

1909年4月2日,初春的微风送走了严寒,万物复苏的季节,也迎来了新的生命,开始了新的轮回。

在南锣鼓巷的一座宅院里,一声婴儿的啼哭,换来了家主人王英纯的欢笑,正黄旗下多了一名男丁,“银库王家”有了后代,想着也许能接替他给皇家看管银库的差事,真有“瑞气盈门,芝兰齐馨”的美意,故而取名“瑞芝”。可是造化弄人,这个男孩日后并没有出入宫门,却成了一代京胡大师。

上世纪20年代,王先生炫“定车”神技,摄于王氏老宅中,这是现存先生最早的照片。

王家殷实富庶,按说生活无忧,偏偏好景不长,随着辛亥革命的炮声,摇摇欲坠的大清国完了,旗人的铁杆庄稼倒了,就像老舍先生《茶馆》里描写的松二爷、常四爷一样,有人坐吃山空、有人自食其力…王家也不例外,少了进项,生计渐颓。正在念私塾的王瑞芝也被迫终止了学业,辍学,成为他人生中的一大憾事,但聪明的人从来不会“无的放矢”,凭着耳濡目染对京剧感兴趣的他,把精力放在了京剧音乐上,那个京剧空前繁荣的时期,名角辈出,从艺也不乏出人头地者,王老先生看到儿子的天赋更是大力培养,所以1919-1925这七年间,王家时时传来胡琴声,自此年仅十岁的王瑞芝开启了与胡琴的一世情缘。

02

艰辛从艺

家有家法,行有行规,旧社会无论水平高低,没有“门户”是不能“下海”从艺的,所以在1926-1928年,王瑞芝先后拜业界前辈胡子钧、耿永清为师,继而深造成为一名正式的“场面先生”。话说至此,似乎成功的很简单,其实背后的艰辛一言难尽,王老先生为了支持儿子,几度典房卖地,变卖了祖宅的大房产,搬到了位于方砖场胡同一座相对较小的院落中。为了给儿子练手,专门在小厂胡同开设票房,请高手名家来指导、伴唱,可谓用心良苦。翁偶虹先生在《翁偶虹编剧生涯》一文中曾回忆当年之盛况:

我常去的基本票房,在小厂胡同,是“银库王”特为他的儿子王瑞芝(即先为余叔岩调嗓,后为孟小冬、谭富英托腔的著名琴师王瑞芝)学习胡琴而成立的。中坚名票是我的先生黄占彭和他的盟弟程茂亭,还有他们的好友秦嘏庵、程月峰、邵午樵、傅久安等。我是晚辈,只唱些开场小戏或零碎配角:但我胆大敢说,曾提议排些大戏,免得天天《武家坡》,日日《失空斩》。程、黄二位,居然采纳了我的意见,先过排了全部《一捧雪》,从“搜杯”起一直演到“审头刺汤”、“雪杯圆”,由程茂亭先生前演莫成、后演陆炳,最后由秦嘏庵演“雪怀圆”的莫怀古。茂亭先生精于余派唱工,余派唱工戏无一不能,念白戏则学贾洪林,口劲极好。还能学杨小楼。继《一捧雪》之后,又排演了《四进士》,从“双塔寺结拜”起一直唱到“三公堂”,也是由程茂亭先生演宋士杰。这两出戏,在清音桌来说,司鼓者至为重要,他必须在头脑里有一个舞台,凭他的记忆,用锣鼓开出场序。唱者也必须精通锣鼓经,熟悉场数,才能闻其声如见其人,与正规的舞台演出,丝毫不差。有时,著名演员清音坐唱,舛错时出,反而不及票友严谨。所以,内行尊重名票;懂戏的人并不小看清音桌。我们过排了两出大戏,其他票房,都很羡慕,前来参观者极多,使我们无形中得到鼓励和揄扬。尤其是胡子钧先生,大发豪兴,提议再排文武带打的大戏,于是,《长坂坡》、《定军山带阳平关》、《连营寨》、《战宛城》等陆续响排。胡先生的鼓,打的干净俐落,节奏清楚,不但使文场子如见舞台,就是大开打的场子,单凭他的鼓箭指挥,大锣、小锣、铙钹、堂鼓应节而奏,打出有板有眼的锣鼓经,也能使听者联想到舞台之上这时在打什么“套子”、什么“荡子”。

胡子钧先生是清代“内廷供奉”、“春阳友会”老票友,腹笥渊博,六场通透。先教瑞芝先生小锣,继而月琴、笛子、板鼓…都溜一遍,做到心中有数。也是有意训练腕子、手指都有了感觉才教胡琴,这对艺术认知的全面性有很大帮助,不懂武场,不懂下手活儿怎么能拉好琴呢?瑞芝先生的刻苦也是常人不能,“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自不在话下,据说他为了多练习有时要跑几个票房赶着拉胡琴,甚至饭也顾不上吃,落下常年的胃病。耿永清先生也是“通天教主”,地位尊崇,“耿家门儿”桃李天下,耿老对瑞芝先生关爱有加,不仅授业解惑,凡遇演出往往特别嘱咐文武场同事“这是我徒弟啊!你们照应点儿!”。

王先生扮《洪羊洞》杨延昭戏装照。

03

慧眼识英

1929-1934年间,瑞芝先生正式“傍角儿”了,因为受过陈彦衡、孙佐臣二位老先生的指教,学老谭唱腔、胡琴和不少曲牌,包括一些独特的弓法、指法,对老生戏自然谙熟于心,所以傍言菊朋,应对自如。加之对王少卿的痴迷,台上也给自己的亲家魏莲芳拉梅派,这五年的历练,使瑞芝先生的经验、火候大增,但他心中还是偏爱老生行当,下功尤甚,无形地为他生命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做了准备。

1931年王先生为言菊朋先生伴奏的唱片《珠帘寨》

话说余派名宿张伯驹先生到广和楼看了言菊朋演出《乌盆记》,正是瑞芝先生操琴,纯净大方的胡琴声非常入耳,给他印象很深,颇有好感,就常约先生为其吊嗓,稍后言先生赴南方暂歇,瑞芝先生接杨宝忠先生辅佐孟小冬先生。继而进一步至余叔岩先生府第,登堂入室为余先生吊嗓并与孟先生一起向余先生学了五年,那时期的日程基本是下午去孟家吊嗓复昨天的功课,晚饭后一起到余府,余先生的作息和常人相反,计黑当白,所以要等到半夜才有精神,此时“余府沙龙”客人也逐渐散去,少有打扰才能专心“上课”,有余二小姐作陪,瑞芝先生以胡琴低八度小声伴奏,孟先生课后即便有恍惚之处,三人互相印证,倒也进步神速。

时人评价孟拜余后真如“野狐禅终得正果”,格调水准不可同日而语,疏不知瑞芝先生也得“大利益”,先生后来回忆说“我最受益就是余府学戏那五年”,因为余先生不仅教唱,还教胡琴,这就使唱、拉是“一棵菜”,伴奏要体会唱,唱不好就拉不好,所以瑞芝先生也继承了余先生的唱,尽管嗓音有限,但吐字的劲头、行腔的韵味、完全体现余派准绳,中正挺拔,绝无旁骛。书法讲“心正则笔正”,试想内心有这样强大的艺术素养,手里也一定秉承着这个理念,今天我们听瑞芝先生为余先生操琴灌制的《沙桥饯别》,仿佛徐徐展开的水墨画一般,真是“烟波浩渺,有仙圣意”的高雅格调。

余叔岩先生(中坐者)与李少春(左)孟小冬(右)二位先生

余府学戏期间,王先生珍藏的手抄本《近代剧韵》。

1940年王先生为余叔岩先生伴奏的唱片《沙桥饯别》

04

声震沪上

1944年瑞芝先生与孟先生同赴上海,继续为孟吊嗓,因为演出不多,间隙也为票友吊嗓说戏,以维持生活。又因为平日操琴为“架腿式”(左压右二郎腿),致使左跨伤痛,所以向当时海上太极大师乐幻智先生学打太极拳,又与乐先生公子乐匋先生交好,乐先生琴拳合一,著述颇丰,与瑞芝先生彼此学拳学琴,二人亦师亦友,一生肝胆相照,可谓知己。

逐渐病愈后,瑞芝先生的胡琴里融入了太极拳法中所谓的圆劲儿,用先生自己的话说就是“大圈儿套小圈儿”,那个劲头儿听起来特别悠闲、从容,不是暴风骤雨式的狂轰乱炸,而是音符单双结合,多用附点时值来营造的一种快慢疏密转换的节奏,类似跑车均匀提速的“推背感”,或者理解为坐轿子上下呼煽的“颠簸感”,或者是抽陀螺的“松紧转儿”,这样的节奏,如鲤鱼打挺,韧性十足。

王先生操琴照,40年代摄于上海。

乐匋先生在其著《王瑞芝老师琴艺浅析》一文中也提到瑞芝先生的操琴理念:

身法者,身形正直能生长浩然正气,讴歌义士忠良,鞭挞贼子奸佞;自头顶至尾骨,脊柱挺拔中正,能生长充沛的内力,脊柱主导,使全身形成一个整劲。发弓起音自脚起,主宰于脊柱,经手指达于琴弦;落音经周身毛发归于四外。老师说过:“全身要放松。”就是各关节都带三分劲的,松而贯通有力的松,不是松懈的松。“劲意由内而外,不用拙力。”也曾提到,孙佐臣先生见王瑞芝少年时操琴,说:“这就对了,拉胡琴不是用力的。”王老师操琴之姿势,原是架腿的,发现左胯伤痛与架腿有关,以后逐渐改成不架腿了。技法不外乎弓法、指法和弓指应合三方面,王老师说过:“上弓要快,音要起来,戳弓要慢。劲儿在上弓,味儿在戳弓。”“起弓要在近手指马尾处开始才充沛有劲。上下弓子要拉满。”“上下调头,弓子不要停。”就是调头前,弓子手指继续走别停,待身手都先调过头来,最后才是弓子调头,这样全身像抽丝一样带动弓子,才匀净有劲儿。王老师讲:“弓毛贴紧担筒,弓杆要立起来(相对弓毛)。”这样换里外弦时,弓杆前后动得较少,无名指扣住弓毛,像荡秋千似地里外摆动。即右手桡骨轻微转动,如握小锣的锣板和弹月琴的动作。

王先生与乐匋先生50年代摄于北海。

总之,这种“延绵不断,惊涛拍岸”的流线型音乐感觉是瑞芝先生的特色,也确实是从太极中化来,此风格早年并不明显,算得“中年变法”,并一直延续完善至晚年。

王先生为提高古典艺术修养,同古琴大师査阜西先生习学古琴,图为40年代上海所摄先生抚琴照。

我们可从现存有此风格最早的录音——1947年孟先生上海实况《搜孤救孤》中来领略王、孟二位先生的精彩合作,感受那火爆的现场气氛,这一年,瑞芝先生38岁,他真的红了!

孟小冬先生《搜孤救孤》剧照及谢幕照

47年孟小冬先生实况《搜孤救孤》片段。

05

海走天涯

1949年孟先生随杜月笙定居香港,瑞芝先生起初不往,随后孟写信建议瑞芝先生赴港为其弟子吊嗓说戏,言明若入不敷出,权作旅游,再回不迟。先生迫于生计,携妻儿前往,恰巧当时不少富商巨贾云集此地,许多人闲暇无非打牌听戏度日,钱培荣、赵培鑫、蔡国衡、黄金懋等孟氏弟子对瑞芝先生也礼遇有加,时常请益。

此间,先生留下不少珍贵的私人录音资料,虽然年代久远音质不佳,但内容丰富,尤为难得,除了为孟小冬先生留下一批珍贵的吊嗓录音外,还有一些整出戏的吊嗓录音如赵培鑫的《失空斩》、《击鼓骂曹》、《托兆碰碑》、《奇冤报》、《捉放曹》、《洪羊洞》等填补了正宗余派老生戏全剧风貌的空白,还有一些瑞芝先生胡琴的空拉伴奏,如《搜孤救孤》、《沙桥饯别》、《状元谱》、《摘缨会》等等片段对于余派伴奏音乐也是不可多得的活化石!

王先生为孟小冬先生吊嗓,右为国画大师张大千,50年代摄于香港,命名为《冬皇放歌图》。

旅居香港时为钱培荣吊嗓,中坐者是吴必璋

50年代,孟小冬先生的高足蔡国衡先生在港公演《失空斩》,由王先生操琴,留下这段影像资料极为珍贵,虽无声,但生动的记录了先生操琴状态,是目前已知唯一的一段活动影像资料。

每天为他人说戏吊嗓,先生的生活自然充实,经济上也渐宽裕。凭着那把胡琴又可以照常给远在北京的父母老人汇款,以尽孝道了,但骨肉至亲,天各一方,虽“金井锁梧桐”不免“长叹空随一阵风”,归乡的种子深埋在游子的心底。

王先生便装照,摄于香港。

左至右:张少楼、王夫人、王先生、言少朋合影,50年代摄于北海

06

落叶归根

新中国成立后,瑞芝先生积极回到祖国,先在上海参加新民京剧团,为张少楼、薛浩伟说戏伴奏,此期间留下了《珠帘寨》、《二进宫》、《武家坡》、《四郎探母》等珍贵录音,是在好友名琴师黎秋觉先生家中用纸盘音带所录瑞芝先生哼唱、黎先生轻声伴奏的教学资料,60年代被黎夫人无意用报纸裹起塞在暖气片后,冥冥中皆有定数,幸免于难,保存至今。聆听先生吐字归韵皆余派法则,字字珠玑,回味无穷!

王先生操琴照,50年代摄于上海。

王先生与陈少霖先生合影,50年代于北京。

56年经陈少霖先生沟通,谭富英先生通过文化部下达调令,力邀王瑞芝先生加入北京京剧团与谭先生共同研究、探讨、发扬余派艺术,并为谭先生吊嗓伴奏。回到阔别已久的故土,瑞芝先生内心澎湃,誓为新中国贡献出自己的力量。新人新事新气象,此时好友屠楚才先生送给瑞芝先生一把罗汉竹琴,此琴虽是新制,但声音脆亮通透,穿云裂锦,谭先生特别喜爱,几乎到了非此琴不唱的地步,瑞芝先生就是用这把琴自57至61年为谭先生伴奏留下了《将相和》、《战太平》、《奇冤报》、《打渔杀家》、《桑园寄子》、《洪羊洞》、《武家坡》、《朱砂痣》、《定军山》等等唱片、实况经典唱段。

王先生所用三把胡琴,左为”内廷供奉“王云亭老先生遗琴,后先生用它伴奏了余叔岩先生《沙桥饯别》、《伐东吴》、《打侄上坟》唱片;中为屠楚才先生赠送之罗汉竹琴,为谭先生晚年唱腔增色不少;右为孙佐臣老先生遗琴,先生为孟小冬先生伴奏《搜孤救孤》乃至香港说戏吊嗓,皆是此琴。

59年王先生为谭富英先生伴奏《奇冤报》录音。

这一时期由于录音设备进步,使音质大幅度提升,我们终于第一次能听到瑞芝先生那么清晰、那么逼真的琴声了,就连瑞芝先生自己也很满意的说“《奇冤报》好一位赵大哥的原板,我和谭先生配合的很默契,这段儿我最得意!”那时还没有钢弦,丝弦能出那样干净明亮、清脆通透的声音,一是功力使然,二来“家伙”趁手,三者心情舒放,应是缺一不可。

王先生(左二)余派名票赵贯一先生(左三)陈少霖先生(右二)60年代摄于北京。

07

老树新花

62年谭先生因为心脏病息影舞台,瑞芝先生作为“余派专家”依旧发挥他的作用,为团里的年轻人说戏吊嗓,似乎比以前更忙了,就连公休日学员都要到先生家中去吊嗓学,平时寡言少语的先生也是来者不拒,知无不言,只要说起戏来不知道累,一边拉着琴,随时停下来纠正,半天下来衣服里都能拧出汗水,但他从来没说过累,他要把他所学所会的传给下一代。

70年代为准备出国演出,(左至右)何顺信、王先生、高一鸣、尤继舜四位先生研究改进《夜深沉》曲牌指法。

样板戏的编排把京剧艺术推向了一个新高度,瑞芝先生为了努力跟上现代京剧的发展,摒弃了旧时代用“俏佳人扭捏出房来东西南北坐”作为口诀教授“十三辙”吐字归韵的方法,积极的采用“学会毛泽东思想就不害怕困难”的新词句作为口诀,充分体现了瑞芝先生“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的进步理念,得到领导认可,也受到同业者的赞扬。

王先生用”学会毛泽东思想就不害怕困难“的新口诀制作的十三辙归韵表

瑞芝先生在团里还从陆松龄琴师学了简谱,在家向来京演出拍片的上海《智取威虎山》剧组高一鸣、尤继舜先生学现代戏伴奏,夜以继日的赶上时代步伐,据先生长子王世成大叔回忆,在67年一天夜里他看到父亲带着花镜,胡琴上别了根铅笔(为了减小音量)在台灯下对着谱子练习样板戏《智取威虎山》唱段,他倒了茶送过去,说“您喝点儿水”,父亲心不在焉的“嗯”,继续练琴,结果等凉了也没喝,他只好每次兑热水又送上,第三次刚要说“您喝…”平素温和的父亲不耐烦的说“你怎么回事儿!这是咱的饭碗!(意思是本职工作)明儿还得上团里给人吊嗓子呢!”,是啊,一家子十多口人指着他,团里那么多学员指着他,领导对他如此器重,他能不努力么?

王先生手抄革命样板戏《海港》简谱,可以看出虽文化水平有限,但字里行间透着对工作严谨认真的态度。

08

烈士暮年

在一次骑车上班过程中瑞芝先生感到左胸牵连左臂发麻刺痛,当时也没在意,后来经过体检大夫建议他住院,他想到自己职责深任务重,就说“诶!歇人不歇马!”,后来团里吊嗓子人多,常常耽误了吃饭,先生也是风趣的重复着这句,成了他的口头禅。就这样拖着有“隐疾”的身体,他积极参加团里组织的“宣传毛泽东思想”小分队,深入基层为群众演出。兰州、石家庄、邯郸、张家口等地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而风尘仆仆的瑞芝先生归来见到接站的长子王世成时,没有理应的欣喜,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我还得跟着回团里,你把胡琴拿家去,注意别碰了!”,他就是这样的人,淡淡的简单,把不善于表达的感情执着的投入到了工作中!

王先生为学员吊嗓操琴,70年代摄于北京京剧团

左至右:尤继舜、王先生、高一鸣、何顺信四位先生合影,70年代摄于北海。

74年的一天,瑞芝先生像往常一样,早起在家中打太极拳,突感身体不适,黄豆大的汗珠挂在脸上,夫人稳住他坐下,十几岁的四叔王世良叫来救护车,先生被紧急送往医院,经诊断是心梗症,需要住院治疗,得知消息后身为京剧团领导的政工干部马盛龙先生对世成大叔说“你父亲是好人!是老实人!是正直人!我们一定给他治病,团里还都指着他呢!”当时团里的汽车只有两辆,得知治疗心脏的专家需要接送时,京剧团领导毅然派出一辆汽车接专家大夫为瑞芝先生看病,重视程度可见一斑,这也是对先生人品、艺术方面的高度肯定。

瑞芝先生住院后,同事、学生总来看望,各尽其力,一次先生住的普通病房中“庆大霉素”定量已到,再用就超支了,大夫也没办法,家人更是一筹莫展。一同住院的谭富英先生得知后,从自己的高干病房把药匀出来给瑞芝先生使用,并时常派出给自己陪床的徒弟高宝贤先生前来问候,这也是两位艺术家的惺惺相惜吧。

王先生与高宝贤先生70年摄于长春。

因为心脏病的特殊原因,病人不能多吃,不能剧烈运动,只能静养,所以瑞芝先生的身体每况愈下,非常瘦弱。当时心脏搭桥手术刚研发成功,还不成熟,而先生的身体又极度虚弱,根本承受不起手术的创伤,无奈的只能选择保守治疗…就像油灯一点微光,颤巍巍的维持了两年…那个时刻还是来了,1976年11月5日,终因心力衰竭,王瑞芝先生安详的走完了他68岁的人生,巨星陨落,山河同悲。简单的告别仪式上,人们泪眼模糊,泣不成声…先生穿着团里送的制服寿衣,虽形容枯槁,却也神态安详…静静的躺着,就像睡着了一样,是啊!您太累了…太累了…

70年王先生随团到长春参与拍摄革命样板戏《沙家浜》时留影,取名“梅花欢喜漫天雪”。

09

后继有人

王瑞芝先生为人谦卑,正直坦诚,一生低调,不事张扬,艺术上大方稳重,明快简洁,凝练古朴,温文尔雅,从不哗众取宠,其人如艺,艺如其人。

瑞芝先生的亲传再传弟子业内有上海尤继舜先生、高一鸣先生与其公子高少军先生、孙宝媛先生(已故),业余有上海李莲宝先生(已故)、乐匋先生(已故)与其弟子林瑞平先生、何毅先生,和瑞芝先生的二位公子王世成、王世良先生;另有陶荣生、贺永英(已故)、成双喜等先生们也向瑞芝先生系统的学了京剧演唱法则,几位先生偶调丝弦,歌咏霓裳皆有瑞公遗韵,可谓“此音天上有,人间几回闻?”

10

妙音长存

瑞芝先生的艺术,博大精深,言表不尽。长叹明珠土蒙,玉弃椟中,所以笔者利用业余时间,将平素收集的瑞芝先生琴艺音响资料汇成《王瑞芝先生琴艺辑》,上传至“喜马拉雅”媒体平台,无偿提供给业内外京剧朋友,望有识之士共同钻研,将先生之艺术发扬光大!

点击图片进入喜马拉雅,免费聆听《王瑞芝先生琴艺辑》。

值瑞芝先生诞辰110周年之际,潦赘数语,不成篇幅,幸得瑞芝先生二位公子回忆补充,提供珍贵资料;也感谢京剧业内外朋友的帮助,勉强才得通篇。在此一并谢过!

正如开篇所言,花开花落又是一季,初春的微风送走了严寒,万物复苏的季节,也迎来了新的生命,开始了新的轮回…

祝京剧事业繁荣昌盛!

愿瑞芝先生万古长青!

统筹:谢岩

编辑:刘妍

特别鸣谢:王世成、王世良、张博、蒋卯卯、佀童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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