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猫鼠”博弈
“猫鼠”博弈
袁福成||江苏
“敬爱的‘大猫’：在一年一度的教师节来临之际，昔日的‘小老鼠’向您致以节日的问候！如今的‘小老鼠’已继承了您的衣钵，在光荣地晋升为‘大猫’之后，正在和新生代的‘小老鼠’们（包括我的儿子在内）继续上演更加精彩、更加有趣的现代版‘猫鼠’博弈!”“ 大猫”者老虎也。这是学生们在背后对我的戏称。“小老鼠”则是班上同学给调皮捣蛋的小男生所取的“雅号”。这则藏着“暗语”、只有剧中人才能读懂的奇葩微信，立马将我带回到初为人师的快意回忆之中。
在我的从教之年，学期中途接受了学校派给我的一次具有挑战性的任务，接替一位老同志担任初二某班的班主任。
接班之前，年级主任就悄悄告诉我，原来的班主任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同志，虽是男性，“娘”性有余，虎威不足，其心地善良得像一位慈祥的“老奶奶”。老话常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别以为初中的学生还是孩子，他样也会看人的“脸色”行事。对他们过于迁就或宠溺，给鼻子他（她）就上脸。据说，在夏天，班里的女生竞敢摸着班主任微微隆起的肚子，问老师肚子里的“宝宝”有多大。在冬天，男生们胆敢拿下班主任头上的棉帽子，摸着班主任锃亮的谢顶，问和教室天花板上的灯泡比，哪一个更闪亮。这位老同志当老师当得太久，对学生的感情超深，把这些孩子真的当成自己的亲孙子、亲孙女。对孩子们揪耳朵、摸鼻子的“犯上”之举和具有挑衅性的问题不愠不怒，竭尽包容。轻轻地把学生们的小手从肚子或头上挪开，还笑眯眯地逐一回答调皮学生们的问话。时间一久，孩子们便渐渐不把老班主任放在眼里，班风班纪松弛逐步变成了头疼的问题，学校不得不考虑在学期中途“换帅”。
因为年级主任已有预警在先，我便虎着脸和这帮孩子们有了初见。刚刚接触，孩子们就立马感受到新来的班主任不是什么“善茬”，连善意的微笑也难得一见。在班级或校园内遇见，能躲则躲，实在躲不过也表现得小心翼翼。尤其是自习课，如没有老师在场，教室内谈笑风生，隔着两个教室，都能听到学生的谈笑嬉闹的声音，一旦我出现在教室门口，教室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一根钢针意外落地都能听到声音。此时的我，心中一阵窃喜。虎着脸就能有如此震慑作用，看来孺子可教，前景光明。时间稍长，在短暂的平静之后，孩子们又觉得新来的班主任又没那么可怕。对班上调皮捣蛋的“猴子”们也未动一根毫毛。思想上的警惕一放松，被老同志惯出的坏毛病也慢慢死灰复燃。
我所在的学校原本是省属重点中学，入职时，义务教育尚未普及，学校初中部的招生还未实行划片就近入学，而是在严格的升学考试后从高分到低分择优录取。初一年级共六个班级，每班的招生计划为45人，计划之外，谁也别想开后门挤进来就读。从近四千名小学毕业生中挑选出来的270名新生，几乎都是人中龙凤。这样的“掐尖”群体，在文化课学习上几乎人人都是高手。给这帮孩子上课时。课堂气氛异常活跃，问题一出，人人争先恐后举手，有的不等老师答应就主动站起来说个滔滔不绝。老师的板书如偶尔出现错、漏，立马就有同学站出来帮你纠错补正。课堂上一旦发生争论，正方、反方营垒分明，唇枪舌战互不相让，若不及时把控打住，不经意间，一堂课就成了一场辩论会，当堂的教学任务便无法完成。尤其是孩子们领会了课堂教学的内容之后会摇头晃脑、洋洋得意，把兴奋满满地写在脸上。老师们受到如此鼓舞也文思泉涌，讲得眉飞色舞，上课成了最美的精神享受，拖堂下课便成了常态。
但这帮聪明的孩子调皮的本领也同样个个了得，连娇小女生也“巾帼不让须眉”。一位小巧玲珑的“芭比娃娃”，男生课代表让她交作业，她说忘记带了，乘课代表不留神，又悄悄将自己的作业本塞入其中，课代表向老师报告缺交作业名单后，她一本正经举手示意，说作业本早就交了。老师一翻看果真如此，便提醒课代表今后收作业时不能马虎。在课代表感到莫明其妙之时，她却趴在桌上偷偷窃笑。在这个“掐尖”群体当班主任还真得花些心思，动点脑筋，稍不留神就容易被带到“坑里”。
经过几个星期的冷静观察，三军先夺帅，擒“贼”先擒王。绰号“小老鼠”的小男生率先进入了我的视野，成了我杀“猴”儆“鸡”的优先“照顾”对象，一场“猫鼠”博弈悄悄拉开了序幕。
这个被同学们称之为“小老鼠”、被我称之为“小魔头”的家伙，的确聪明过人。中等微胖的“五短”身材，看上去似乎有举重的天分，两只小眼睛整天滴溜溜地转个不停，一旦有什么事入了他的“法眼”，瞬间就会迸发出若干个对付的主张，他的脑袋就是地道的“主意工厂”。平常发生在班内的各种恶作剧几乎都有“小魔头”的身影。文化课学习，“小老鼠”举重若轻，也没见着他如何刻苦用功，一不留神就考个年级前五、班级前三，也拿过年级和班级双料冠军。因为成绩奇好，就有了在班级引以为傲的资本，尽管他既不是班干，也不是组长，甚至连课代表也不是，但“众星捧月”的结果，使得“小老鼠”成了班内的“无冕之王”，具有不凡的号召力和影响力。每一个小小的恶作剧，“小老鼠”也占尽上风。久而久之，他开始目中无人，觉得没有什么权威不可挑战。班上的班长是一个扎着两条长辫子的文静女孩，座位在“小老鼠”的前排。低头取课桌抽屉内的学习用品时，经常习惯性地将两条大辫子甩到身后，辫梢无意中打在了“小老鼠”脸上。“小老鼠”不动声色，不知从哪里找来几根图钉，当班长的两根辫梢再次落在“小老鼠”的课桌上时，便被“小老鼠”用图钉牢牢钉死。下课铃响，班长喊“起立”口令向老师致意，自己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引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班上另一位女同学随父母从苏南下放至苏北，长得一副娇滴滴的模样。平时的穿着也比较时尚前卫，“小老鼠”觉得心有不爽，经常无厘头地找她的麻烦。春夏之交，多数同学都还着长衣长裤，而这个女孩却穿上了特别显眼的白色连衣裙，“小老鼠”灵机一动，悄悄背对背站到该女生的背后，拿起带墨水的钢笔，使劲向后甩了几次，边甩边自言自语：“奇了、怪了，早上刚吸的水，怎么写着写着就没水啦？”甩过之后，女生白色连衣裙的后背上被染得斑斑点点，而女同学却浑然不觉。“小老鼠”的小小恶作剧屡屡得手，也使得他在班内更加肆无忌惮，一次因作业马虎受到外语老师的 批评，他便心生恨意，打起了报复外语老师的歪主意。在我们班任教的外语老师也是一位小巧玲珑的苏州女子。说话轻声慢语，戴一副金丝眼镜，大学刚毕业不久，站在同学之中完全还是一副中学生的模样。上外语课之前，“小老鼠”故意将教室的前门弄成半掩半开，将一把小扫帚搁在门头之上，上课铃响，外语老师推门进入，小扫帚突然从天而降，正巧打在了外语老师的头上，金丝眼镜应声落地，其中一只镜片摔得粉碎，高度近视的外语老师无奈地戴着只有一只镜片的眼镜非常尴尬地把一节课上完。课后哭着跑到我的办公室告状，要求一定要查出“元凶”并严肃自理。
思来想去，要对付这样一个桀骜不训、聪明狡猾的家伙，只宜“智取”，不宜“强攻”。“大猫”与“小老鼠”的智慧对决也在悄悄地酝酿之中。
过去，“小老鼠”总是在各种恶作剧中寻求快感，把自己的“欢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对付他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以其人之身”。也要让他亲身体会一下被“戏弄”的滋味，亲身体验一下由此带来的尴尬和痛苦。也活该“小老鼠”倒霉，有一天，外语课上课前，“小老鼠”又故伎重演，再次把小扫帚放在门头之上。那知外语老师临时有事，外语课和我的政治课作了对调，当我夹着备课笔记站在半掩半开的教室门外时，教室内突然传出一片哄笑声，我抬眼一看，门头上又搁着一把扫帚，我便不动声色，从教室的窗口让同学叫“小老鼠”出来一下，说老师有事找他。“小老鼠”一听班主任“有请”，慌忙之中早把门头上搁扫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当他伸手扶门之际，扫帚不偏不倚砸在“小老鼠”的头上，“小老鼠”一脸尴尬，脸也憋得通红。我淡定地看了下手表，轻松地说，马上就要上课了，有事待课后再找你谈。整个一堂课，“小老鼠”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连看我的眼光里都透着懊恼的神情。
还有一次“小老鼠”穿着一件蓝领白身的崭新T恤上学，我也如法炮制，悄悄站到“小老鼠”身后，从容地拔出别在上衣口袋里的红水钢笔使劲甩了几下，边甩边喃喃自语：“早上刚吸的墨水怎么就不下水呢？”甩过之后，“小老鼠”的后背上被红墨水染得斑斑点点，同学们一见便哄堂大笑，其中笑得最开心的就是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生。我也假装着赶忙向“小老鼠”表示歉意，并安慰他说，只要墨迹未干，红色墨水斑点是能够洗净的，迅速让学生到我宿舍取来我穿的T恤衫让“小老鼠”换上，“小老鼠”当众被扒下上衣已经很不自在，加上他的胸围至少比我小两圈，穿上我的又肥又大的T恤，活脱脱一副“小丑”的模样。T恤衫长度早超过了他的膝盖，把短裤全部罩在其中。下课时，有的男生故意撩起T恤的下摆，说看看“小老鼠”有没有穿短裤。“小老鼠”明知我的“失误”是故意而为，但因自己曾经如此戏弄过别人，这次受到老师的“戏弄”，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小老鼠”是绝顶聪明的家伙，经过两次教训之后，在不知不觉中便有了些收敛，一般情况下再不敢轻举妄动，担心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说不定在哪一天又要遭到报复和戏弄。
为了使“小老鼠”的旺盛精力有用武之地，我也采用了“边打边揉”、恩威并用的办法，先让“小老鼠”直接担任外语学科课代表，继而又让他担任小组组长和班级纪律委员，在承担这些学习之外的社会工作后，“小老鼠”大概是感觉到老师对他的信任，工作积极，认真负责。一个学期下来，“小老鼠”如同换了一个面孔似的，逐步成为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事隔多年，我常常也在反思，用“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惩罚方式来教育学生是否妥当？被我整过的“小老鼠”是否会在心中留下阴影或对老师心生“怨恨”？这类在教育学、心理学教科书中找不到理论依据的“体验式”或称之为“惩罚式”的教育方法，在实际教育活动中收到了实实在在的效果。这类在当今的教师行为规范中被禁止的教育行为，在我的教育生涯中被反复运用且成效显著。为此我也暗暗以“尽信书，不如无书”聊以自慰。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坚信“惩罚”也是一种教育手段，适度惩罚而不滥用，有利于促进孩子健康成长，“小老鼠”的转变已说明了这一点。
后来，“小老鼠”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本校高中部，高中毕业时按他的高考成绩可以有更多、更好的选择，但他坚定地选择到高等师范学院就读。毕业后成了我的同行。当初的“猫鼠博弈”也成了他成长过程中的美好回忆，在发给我的教师节祝福微信中还不忘调侃一下我这个当年的“大猫”，看到这则特别的微信，我的心快要化了，从此不再纠结，反而更加释然……
插图/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袁福成，江苏建湖人，公务员，文学爱好者和初学者，退休后撰写的多篇文学作品在报刋、杂志上发表。
长｜按｜二｜维｜码｜关｜注
用诗和远方，陪你一路成长
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冬歌文苑工作室
顾 问：王树宾 戢觉佑 李品刚
总 编：冬 歌
副 总 编：蔡泗明
执行主编：倪宝元 吴秀明
责任编辑：汤燕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