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独木桥头的搀扶

独木桥头的搀扶

二十年前，我在老家上高三。彼时，乡下的孩子想要跳出“农门”，改变父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往往通过参军或是高考。因为每年征兵名额极少，高考便成为最有希望的捷径。

高考，有个形象而残酷的别称，叫“挤独木桥”。若是谁家的孩子争气，幸运地挤过“独木桥”，成为大学生，那可是举家欢庆的大喜事，亲朋好友都要燃着鞭炮前来道贺，父老乡亲都要竖起大拇指交口称赞，颇有旧时“金榜题名”的意味。若是不幸落榜了，则往往要务农、学手艺，或者出门打工。

第一次参加高考，我被千军万马挤下“独木桥”，难以承受父母由期望转而失望的眼神，溜溜地黯然收拾行囊，准备加入打工仔的行列。那个燥热的夏天，我感觉每一寸光阴都特别煎熬，就连无休止的蝉鸣，听起来也像是不怀好意的讥讽。

有一天，我正在和父母商量去省城打工，家里迎来一位高高瘦瘦、肤色黝黑的客人，他是教其他毕业班化学的柳老师，同时兼任分管治安的副校长，以及下一届高三复读班的班主任。父母见柳老师顶着炎炎烈日而来，衬衣早已被汗水湿透，不知其中的缘由，赶紧客气地沏了茶水，端上西瓜。

柳老师没有什么客套，开门见山地对我父母说，“听说你家孩子要去打工，那能有个啥出息？我知道他有决心，能吃苦，基础也不错，只要好好复读一年，把数学和化学搞上去，考个重点大学应该没问题，可千万别把孩子耽误了呀……”

老家有句俚语，听人劝、吃饱饭。望子成龙的父亲听得柳老师一番劝，转而询问我的意见。我虽然刚刚铩羽而归，被挤到“独木桥”下摔得鼻青脸肿，但终归是心有不甘。毕竟，对一个农村孩子来说，考上大学，是何等强烈的人生梦想！

九月份开学后，我进入高三复读班。让我始料未及的是，柳老师安排我当班长，而且和他儿子同桌。返校第一天，他就叮嘱我们要互相学习、互相监督、共同进步。

化学一直是我的弱科，复读班第一次测验，我考得不理想。待试卷发下来，果然仅勉强及格，但让我惊诧不已的是，冷冰冰的分数旁边，还有两个刚劲的红字：加油！当时，我内心为之一震，更为之一暖。我明白，那是柳老师用一种特殊的方式默默关注，悄然鼓励。十年寒窗的求学生涯中，这还是第一次。只是后来才知道，柳老师的这种鼓励并非偏爱，而是一视同仁。

此后，柳老师经常在我的试卷上留下“进步很大！”“继续努力！”之类的短语。对一个曾经落榜的复读生来说，这种激励会产生强大而奇妙的效应，我的化学成绩奇迹般一路飙升，自信心也越来越强。待到第二年高考临近，我的其他功课也渐入佳境，几次模拟考试总成绩都稳定靠前。

那时，一年前高考失利的阴霾逐渐散去，我已经对挤过当年的“独木桥”成竹在胸，仿佛看到大学的校门向我敞开了一道缝。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却差点因为哥们义气闯下大祸。

一天中午，我们班的一个同学排队打饭时，与几个低年级的“学渣”发生争执，最后挨打了。我作为班长，听说这事儿后很气愤，和十几个男生秘密策划了一场报复行动，决定当晚揪出肇事的学弟好好教训一顿，一定要“打回来”。

那天晚自习后，我和同学们分成若干组，各负其责地迅速“占领”四个楼层的每个楼梯口，悄然“封锁”了整栋教学楼。就在“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柳老师突然带着几名保安来到教学楼前，用强光手电筒向四处照射。我和同学们见状，估摸着有人走漏了风声，赶紧各自散去，报复行动就此搁浅。

第二天，柳老师找我谈话，简单询问情况后并未严厉批评，只是定睛看着我语重心长地说：“马上高考了，千万不能分心走神，不能因为丁点小事就狂躁冲动，只有保持定力和静气，才不至于丢失目标，才不会前功尽弃。”除此之外，不再多言。

响鼓不用重锤。我当即为自己的莽撞感到愧疚和自责，体会到柳老师的良苦用心，赶紧承认了错误，然后全身心投入高考前的“冲刺”。毕竟，即将要踏上的那座小小“独木桥”，可能是我人生的一道分水岭，容不得丝毫闪失和掉以轻心。

谁曾想，好事多磨。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试时，我突患病毒性肠炎，腹泻不止，几近脱水，虽然强撑着参加完考试，但身体状况很受影响，心理压力急剧增大。柳老师得知这一情况后，一边叮嘱我抓紧看医生，一边想方设法缓解我的焦虑情绪。

“都说高考是一座独木桥，但想要过桥不光靠学习，还要靠信心、毅力、勇气，甚至还要靠一点运气。”柳老师说，“越是出现意外情况，越要保持冷静，最近几个月你的成绩一直很稳定，要毫不犹豫地相信自己，你肯定行的！”

几天后，高考如期而至。每当我和同学们走出考点，柳老师总是笑盈盈地迎上来叮嘱道，无论刚才考得怎么样，都一概不要讨论和纠缠，保持最好的状态，准备下一门考试。然后，关切地询问我的身体状况，鼓励我戒骄戒躁，沉着应考，直到我们完成所有考试。最终，我如愿以偿，顺利挤过“独木桥”。

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我兴奋地跑去见柳老师，心里有太多感谢的话，见面时竟然语塞，只知道傻呵呵地笑。柳老师也开心地笑着，只说了一句，“我就知道，你肯定行的！”

时光荏苒，弹指一挥间，我已高中毕业二十年。每当回想起当年摔下“独木桥”后的彷徨和无助，念及柳老师的勉励和搀扶，内心总是充满感恩和幸福。

此生不可忘，那双搀我走过“独木桥”，重燃希望之光的大手，来自我的恩师，柳长春老师。

2020年1月7日写于青岛

图片/网络

作者简介

梁波，笔名徐成、天涯，湖北大悟人，冰城求学，岛城入职，喜读书摄影，愿以文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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