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我的方言情结
我的方言情结
小妹离开已经十年了。过去的十年里，让我魂牵梦绕的是对小妹的无尽思念；让我刻骨铭心的是我与小妹共同整理的东北方言；让我无法释怀的是我们共同的方言情结！
大约2000年前的某一天，我发现东北方言火了。春节晚会上东北籍演员用方言演出的小品，轻松诙谐，百听不厌，很受全国观众的欢迎；由央视主持人朗诵的东北方言版的《再别康桥》，雅俗共赏，曾愉悦了无数电视观众；吉林电视台播出的《红男绿女》系列喜剧，因为用了东北方言的台词，曾让我和家人多次在电视机前翘首期盼；还有东北方言版的《猫和老鼠》等节目都非常幽默搞笑，尤其东北观众特别喜欢。作为土生土长的东北农村人，看到家乡方言如此吸引全国观众，我觉得即亲切又兴奋，甚至为自己是东北人而感到荣幸。
印象中，东北方言是和铁岭一块火的。那年春夏之交，在铁岭工作的小妹到松原看我，在她临回去的那天早上 ，我忽然想起了东北方言，于是我和小妹就想搜集和整理东北方言。
那天我俩的目标是在她出发前凑够100条方言，为此我们每想出一条都兴奋不已。有的方言说出来却不知道怎么写出来，有的方言找不到发那个音的字，有的方言用哪个字写出来感觉都非常可笑。所以当小妹写出“大妖母”（接近、差不多的意思），“割（嘎）舅窝”（腋窝）、“后肌娘子”（后背）、“抢妈刀子”（炒菜铲子）等方言时，我俩捂着肚子、捶胸顿足、反反复复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真是前所未有地兴奋和开心。那是我记忆中最快乐最兴奋的一天！时间是2005年6月8日。那天，也是我和小妹在一起最后一次发自内心快乐的一天！因为再见面，她心疼，又见面，我心疼。如今，铁岭和东北方言这几个字每次触碰我都心如刀绞。
小妹回家后，我俩两地坚持搜集东北方言。无论擦地、走路、做饭都在想。大街上听见有人说记在心里，身边有人说马上写下来。家里各处都有写着方言的小本子，废纸片，小药盒等，家里的长辈都是我们的词库。爱人非常支持我和小妹搜集方言，同时也把记录方言当做他生活中的一部分，出差在外给我发短信时把他整理的方言顺便发给我。小妹每次与我通电话都问：大姐，你嘎蛤（干啥）呢？搜到多少条方言了？我这儿又有两条辽宁的方言……她也通过短信把搜集到的方言发给我。攒多了，我就把手机上和各个纸片上的方言集中写在一个本子上，半年内我们共搜集了近2000条东北方言。
然而好景不长，年底我查出了乳腺癌。2005年12月13日，当我在手术台上听到医生宣布，恶性肿瘤（据快速病理报告）实施全切手术时，心里想的是除了对家人的歉疚（生病连累家人）外，再就是我搜集方言的事可能要半途而废了！谁知偏偏祸不单行，就在我自己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健康的2007年10月，年仅35岁的小妹，在他儿子刚满周岁时，也得了乳腺癌，这个痛彻心扉的打击让我的精神几近崩溃。我实在无法接受，打小就吃苦耐劳，懂事勤奋的小妹，这么年轻，还没有来得及享受生活，却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在近700个日夜里，为求医我们不断地奔走在北京、沈阳、铁岭之间。小妹她忍受着肉体上的各种痛苦和巨大的精神压力，顽强地与病魔奋力地抗争着。铁岭与方言，原本想起来就温暖和兴奋的两个词，自小妹病后却是那样的刺耳、揪心，可是我们依然没有放弃方言的收录。
陪小妹就医期间，我俩时不时地说些东北方言来缓解压力。难忘2008年在307医院的那个不眠之夜，小妹她住在病房里，我住在附近的出租屋。我牵挂她，她惦记我，我俩用方言发短信相互安慰和鼓励对方。心里明明都流着泪，短信里看到的却是轻松和笑颜。大姐，寻思啥呢？撒楞睡觉吧，甭惦记我，没事儿，我贼拉抗造。倒是你，囊囊不喘地（形容比较脆弱），让我心不落地儿。小四儿，（平时父母叫小妹的小名。），知道你贼拉厉害，你也麻溜睡吧，明个见！嗯那，明个见！上帝会保佑咱们的！果然下一下个疗程入院检查指标比较乐观！那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夜晚，临近中秋的月亮高挂在宁静的夜空，我和小妹靠在辽宁省肿瘤医院楼下的栏杆上，玩起了东北方言联接。东北方言中有许多像成语一样的四字词，后面加个地。妹说一个我说一个，那是压力山大的日子里少有的片刻放松。
小妹先说：扬大二挣地（形容注意力不集中）；
我说：吭吃瘪肚地（形容说话嘴不利索）；
妹说：跟头把式地（形容走路踉跄不稳）；
我说：提了算挂地（形容穿的比较乱或拎的东西比较杂，参差不齐）；
妹说：干巴拉瞎地（形容人长得太瘦）；
我说：滑么吊嘴地（会说漂亮话，虚，不实在），
妹说：慢声拉语地（形容说话语气温柔）；
我说：甜嘴巴舌地（形容好吃的东西不多，没吃够就没有了）；
妹说：省心烙印地（形容孩子不让大人操心）；
我说：溜光水滑地（形容穿着打扮干净利落）；
小妹说：亮瓦晴天地（天气晴朗，雨过天晴了）……
多么希望生活中时时都是晴天啊！可现实往往残酷的让人措手不及。我的小妹，她抛下年幼的儿子、古稀的老人、热爱的工作，带着对世间的万种不舍走了。而我，却活在我们在一起时一点一滴的回忆中，差一点疯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如今面对我俩搜集的方言手稿，心疼、思念、遗憾等情绪不断地撕扯着我的五脏六腑。我多想与小妹在QQ里聊孩子，聊工作，聊家乡，聊方言啊，多想与她互发邮件，多想看到她再发信息跟我说：大姐，这是我又搜集的方言；多想她能看见今天我们用的智能手机，多想与她微信视频啊！可是，这一切都只能在梦里实现了。自2009年秋，小妹走了之后，东北方言就成了我不可触摸的网。今天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愿天堂的小妹再没病痛，开心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愿她的儿子一帆风顺，健康成长！愿我们的亲人幸福安康！愿东北方言代代传承！
东北方言，见证了我们一奶同胞的骨肉亲情；东北方言，见证了我们永生割舍不断的浓浓乡情；东北方言，殷殷地记录了我们同抗癌魔的心路历程；东北方言，深深地烙在了家乡的山水田埂。无论我们身在何处，东北方言将不离不弃地陪伴着我们，从咿呀学语到花甲暮年，这份情结，永系着天上人间！
后记：
东北方言是东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生动形象、内容丰富、幽默感强，由东北方言衍生的相声小品颇受欢迎。东北方言，风格夸张，表现的人物性格豪放，具有很强的生命力，是文学艺术百花园中的又一朵奇葩。由于我们喜欢热爱自己家乡的方言，才有了我们搜集东北方言的初衷。原计划是搜集好了，做成东北方言辞典，实际操作后，确认自己没有那个能力。2007年家里有了电脑后，上网搜索，知道早在2005年我们刚搜集方言的时候，就有专家老师出版了《东北方言辞典》，这让我们很是欣慰。自我小妹走后，我就写了《我的方言情结》的手稿，但因心乱如麻，每每语无伦次，杂乱无章……直到今年小妹离去十年整才写完此篇，以此纪念我们搜集方言的难忘时光。
2019年9月15日
作者简介
刘延龄，笔名：佑君延龄 。1962年2月生于吉林省通化地区梅河口市康大营乡横头山村，现居吉林长春，已退休。喜欢并习惯写日记，爱好文学，早年在三线厂做技术员时曾参与编纂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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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诗和远方，陪你一路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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