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草木皆兵的老妈

草木皆兵的老妈

“你现在到哪啦？”每次我去苏州或者回家，老妈的电话总是伴随我整个路途。

老妈像要把我定位似的，过一个小时就要知道行踪。为了防止她再追问，再担心，我只能撒谎，说我已经到了。

老妈的小心是超境界的，而且无论怎么劝说与引导也无济于事。

年轻时候，老妈听村里人谈过，一个小偷躲进人家的床肚。从那以起，我妈四十多年如一日，天天睡觉之前用手电筒照遍家里每一个角落，然后才安心入睡。

每次从我家或姐姐家走的时候，老妈从来都是强调那句话：“看看煤气灶我关了没有，你再看看我才能放心。”姐姐便无奈地回答：“妈，你不能再提醒了，弄得我也紧张兮兮的。”

吃的东西，老妈更不含糊。用她自己的话来说，要用显微镜照一百遍，确保万无一失后，才能让我们吃。

一日，老妈骑着电瓶车送荠菜给姐姐家。路过的一段路，旁边有户人家正给墙面喷漆。到了姐姐家，我妈左思右想，还是把一大袋荠菜扔进了垃圾桶，说怕溅到油漆。我问她，是不是靠得很近，袋子是不是敞口了。她说，都没有，但是万一气味从空气中飘过来呢？万一塑料袋再透气呢？扔了总是更保险的。我和姐姐劝说无果后，只能眼巴巴地任由她做决定。

每次送米给我们，老妈都用她的定制款布袋，再用布条扎口。因为她看过电视上一个案例，儿童因为吞下塑料袋一部分而窒息。从那以后，妈妈再也不用塑料或蛇皮袋装东西给我们了。我说，其实用不着，我傻呀，淘米时我能眼看着杂物混进去吗？

类似于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有一回端午节，已经包好了粽子，老妈才发现附近地上有一小截蚊香，老妈便把所有的粽子扔了，怕有哪个粽叶甩到地上。邻居大叔打完农药经过我家门前，没有农药溢出或喷洒。可是老妈觉得，他衣服表面也可能有农药的残留，通过空气也会飘到菜地里，就把一大块菜地的收成都给猪吃了。

这个春节，老公载着老爸老妈来苏州那天，江苏染上冠状病毒肺炎的人数还为零。第二天，电视、网络都纷纷开始报道感染肺炎的情况了。

此时，我的老妈不淡定了，她感觉自己病了，说她浑身都不自在。弟弟拿来体温表，可是每次结果都正常。我们问她咳嗽吗？她说没有。

第二天，老妈有气无力地躺在卧室的床上，看到弟弟进她的房间，便连忙用手遮住了嘴。吃药、喝水、量体温，都没有肺炎症状的蛛丝马迹。可老妈却再也没有看电视的心情，整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被弟弟鼓励着起床，她一个人坐在客厅的角落，几乎要躲到窗帘后面，仿佛她就是确诊了的需要隔离的病例。

老妈饭吃不下，身上难受的感觉仍然存在。她悄悄打电话给一个熟人医生，然后告诉弟弟，她应该换一种药。弟弟出门去买药，老妈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激动地打电话给我：“你弟为我买药去了！”
我一听没有了睡意，苏州也不太平，能不出门就尽量不出门。我妈现在什么情况，需要这样急着买药？

当我跑到弟弟家，看到老妈像久病的憔悴模样，我怀疑她夜里根本没有休息。老爸气得一个劲儿地责备，说她什么事也没有，专门闹人，想一出是一出。我说弟弟无论去药店还是医院，都是有隐患的。如果感冒不严重，弟弟不必冒这样的风险。我妈像做错事的孩子，一句也不辩解，有一种大难临头的绝望。

弟弟买药回到家，老妈为了不传染给弟弟，捂着嘴，小跑着去她房间。弟弟为了劝说老妈，说那种肺炎会浑身疼，而且脖子会像被掐住似的不好呼吸。我真怕明天我妈就把这些特征对号入座。

妈妈向我解释，因为村子里面有江西回来的人。问她有没有见过他们，她说没有。老妈又说，一个亲戚见过她，那个人戴着口罩。可戴口罩只是为了预防疾病传播而已，又不代表人家生病了。
我妈压根儿就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外来人，她怎么就这么笃定自己生病了呢？我们都劝她不要紧张，可是她再也笑不出来了。

弟弟故意对老妈说：“那我带你去市一院，让专家替你测一下是不是被感染了，看你这样痛苦，不如给你个结论。”我妈可高兴了，跟着弟弟准备出发，被我拦下。老妈是健康的，弟弟是健康的，如果走进传染病医院的空间，回来能安心吗？不怕被真正的病人传染吗？去过医院，家里的每个人也就不安全了，何况还有孩子。

这几天，老妈除了躺在床上就是坐在角落，连饭也做不了，碗也洗不了。问她什么感觉，她说，就觉得身上冒火，一阵阵要出汗，像在空调房间似的。我弟弟告诉她，屋里确实开了中央空调。我妈有点发懵，说那就关掉看看。过了一会儿，老妈果然没有那种燥热的感觉了。可是她说，自己还不是完全健康的。

眼看着老妈已经无法正常生活，我便答应我和老公送她回老家。她才高兴了几分钟又犯愁了，她开始担心自己睡过的床铺、用过的马桶、吃过的碗，一定留下了肺炎病毒。我再一次问她有什么症状值得怀疑，她自己也说不清，就一个劲地唉声叹气，抱怨怎么会这么倒霉。我们都说，该怎么防御就怎么防御，我们和孩子都没有过度紧张呢。但无论我们怎么劝，我妈的眉头仍然紧皱，丢下一句话：“哎，怎么熬到这样的日子了？”

我们几个人都说，我妈是焦虑过度了，让医生做心理疏导才是最重要的，可是老妈不屑于这样的定论。我们多么希望老妈能听得进我们的建议，不那么固执己见，以积极的状态生活啊！

插图/陈颖

作者简介

王中霞，1973年出生，江苏盐城人，高级教师。喜爱读读文字，写写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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