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荣丽​ | 流光容易把人抛

流光容易把人抛

文|袁荣丽

那时的风，仿佛还在脸颊轻拂。那时的杏花雨还在飘落一地的白雪残红。但岁月已把那些紫红嫩绿在记忆库封存，只有为俗务事由偶经乡野村舍，才勾沉出丝丝甜蜜淡淡愁绪。

“ 春山暖日和风，阑干楼阁帘拢，杨柳秋千院中。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乡下女孩没有秋千院中更多停留。多数的时候，披着霞光去到田间地头，收尽满眼的粉白玫红，有鸣啼的小鸟在头顶掠过，和风轻拂额前的刘海儿，提着草筐在挖野菜。

春天的田野是富饶多姿的。返青的麦苗正在拔节。可入口的野菜很多：荠荠菜，黄黄苗，野胡萝卜缨……都在渠沟田埂遍布。零星的小花点缀其中，粉白的，火红的，绛紫的，鹅黄的。在童真清澈的眸子里，这些色彩随意铺展，就成了画卷。

用手触摸凉润润的绿叶，都胀饱着汁液，翠色欲滴。真切地感知到大地母亲那种无言的馈赠。在填不抱肚子的年代里。一铲子一铲子挖下去的，不只是裹腹的野菜，还有感动和知足。当发现一株鲜嫩肥硕的荠荠菜蹲在田埂上等着你。那种喜悦，自不必言说，微笑自然浮上嘴角，幸福的心情像花儿一样。

春日苦短，早春的风吹得嗓子疼，就到沟坡去挖茅草根，一片青葱茂盛的茅草滩，直挺窄细的叶子绿意可泛，一镐头挖开绿色覆盖的土层。细嫩藕白的管状茅草根露了出来，丝丝绕绕，一拾捡一大把，迫不及待地塞到嘴里咀嚼，甜津津沁染六腑。翻过的松软的土壤，冒着大地的热气，毛茸茸的细根有很多：深褐色，肉红色，乳白色。大地把生命的本真都藏在她的身体里。去刨挖，去探究，去思索，方知生命的神奇力量，一个个新生命的爆发力以迅猛的姿态示人：尖尖的芽，顶破土层，因为有盘根错节的根给它以推动力，才有那秋高气爽时飞絮如雪荡天涯的奇观。茅草的花序，春如笔，夏可食，秋就白茫茫一片，在渠沟河坡，独成风景。

但现在的孩子可没有这种切肤感受生命奇妙的机会。天空落着毛毛雨，涌入校门的家长撑着一把伞，头顶又是一重天，双重的呵护，双重的保护。生怕风吹到雨淋到，及至钻进车里或坐上电车，又是脚不沾地，直接坐到餐桌旁，他们望着摆满餐桌荤素搭配的白米饭，绿叶菜，肥鸡块。依然蹙着眉头，懒洋洋地拿起筷子扒拉扒拉这盘，又翻看翻看那盘，虽然嘴里说着老师布置的作业背默《悯农》还自我炫耀的边吃边背：“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白生生的米粒，却从碗里扒拉掉，盘里的青菜一根未动。

在他们眼里，香甜的面包与黝黑泥土毫无瓜葛，半空中构建起的海市蜃楼，总有倒塌的那一天，没有感悟到生命的意义，不了解生存的艰辛，该奋斗的年龄，却选择了安逸。懵懂少年多顽劣，物换星移几度秋。只留下闲云潭影日悠悠，白了少年头。

一粒种子，从接触土壤的那一刻起。生命就在发生裂变，从生根到发芽，它们都在黑暗中默默积蓄力量，蓄势待发。那些顶着褐色空壳的瓜果种子，埋在湿土中的粗粗肥肥的茎。像婴孩白嫩的胳膊一样，让人爱怜。曲曲折折的细根努力向土层深处挺进，吸取自己所需的养分。每时每刻都在萌动，都在丰富自己，作为一棵麦子或一个西瓜。谁又能断定它们不是在为自己的终极目标，贪婪地吸收营养，来创造生命的奇迹，完善作为一株植物的完美一生。

如果有哪位智慧的母亲，领着自己步入学龄的孩子去关注一株植物的成长过程。让他观察，让他思索，加以耐心地解说科普知识。我想在他小小的脑瓜里，一定装下一些很憾动心灵的东西：神奇，坚强，努力，向上，要冲破破了黑暗，才能拥有春光无限。

但时间如白驹过隙，多少陪伴都淹没在无奈的分离中。许多年轻的妈妈把孩子生下后，就踏上打工的列车。用手机发个视频就是他们全部的感情寄托。孩子迷茫的眼神里缺少了母爱的空挡。弥补起来需要长长的过程，因此短暂的陪伴显得尤为珍贵。然而，一片春愁待酒浇，风又飘飘，雨又萧萧，谁又能做得到不负如来不负卿？即使点燃重炉中心字形的盘香。也难留住春光易逝。樱桃红熟了，芭蕉又绿了。一朝春尽，年年春尽。孩子就这一年年的失落中长大。

春草发芽，春花烂漫，会随季节的轮回，一次次地降落人间，继续演绎着它的妩媚姣俏，它的明丽鲜艳。春风十里，催长了孩子们个头，也催老了父母的容颜。辜负了人生，也别辜负孩子的成长阶段，小小顽童，大脑一片空白，怎样在这张纸上涂画。老师工笔细描，家长涂色着彩。

在一个暖阳送爽的周日下午。送儿子去城市郊区的初中读书。提前出发，去一次野外踏青，寻一方姹紫嫣红的花事。

野外的气息熏人欲醉。空气中弥散着草木的清新。路过村宅，若有似无的幽香，淡如轻烟，缠绕在周围。循着缕缕香脉，果见一片桃花林。似天上仙女降落凡间。她们袅娜娉婷，衣袂蹁跹。轻轻抖落彩衣，覆盖桃园。被果农修剪过的树干，树枝横斜。盛开的桃花，粉白轻薄，胭红脂嫩，繁密如星。点缀在褐色的枝丫间，瞧上一眼，顾盼生情，花苞含韵，醉红了春天。蜂蝶没顾上浸淫，洁静如处子，弹指一碰，暗香盈在指尖。

最美的花也经不起一场风雨的摧残，风雨洗尽铅华，褪去风韵。花瓣纷纷飘落，土地才是他们踏踏实实的去处，这一点，蒲公英才是生活的智者。

我和儿子顺着沟沟畔畔，一直寻找绿草丛中有点点金色的耀眼处，果见零星星开着的小黄花。纯洁的黄，纯粹的黄，不掺一点杂色，喜洋洋的面向太阳，开出饱满和鲜活。儿子很用心地一棵棵挖起，往更深处挖，深褐色的根沁出乳白色的汁，像母亲的乳汁一样呵护着人类。

儿子只在课本里看到蒲公英的种子，像伞状一样飞散天涯，没想到最初的花却是金黄金黄的。更惊奇于根部的浓汁奇效。一路上，我都在耐心地给他指点各种黄花的区别。

挖着一株株肥嫩的蒲公英。有关这花，这叶，这根的话题，伴着和风暖阳，传到他的大脑。作为母亲，我有这一份责任和寄托。

三年前，四姐大病一场，120斤的体重瘦到80多斤，我见缝扎针往医院跑，看她弱不禁风，摇摇欲倒。细瘦的个条，手扶着墙，也走不稳医院平滑的路面。鸭蛋形的脸廓，小成手掌那么大。我无限酸楚。年长我三岁的姐姐却是用削瘦的双肩扛起田间辛苦的劳作，给我挪腾出读书的时光。

经过一个冬天的住院，高明的医术挽救了她。春节时出了院，在她慢慢恢复期间，我忙于工作，一直没时间看她。没想在开春后的烟花三月，一个晴朗的天气里，她站在我工作间的楼下，给我电话，我飞奔下楼。

我善良的姐姐，亭亭地站在楼下，依然清瘦，脸颊却红润起来。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有她种的时令青菜：小葱，芫荽，小芹菜，苔菜。她蹲下身，特意拿出一捆扎束的褐色根须，用双手才能合拢的一大把，递给我说：“这是黄黄苗根，我挖的，已经晒有半干，你熬熬茶，全家都喝点，清热，败火……”

一股暖流腾地聚向我的眼眶。失去了母亲的家，有姐姐们的呵护，我依旧是她们处处需要照顾的小妹妹，有人关怀的日子，每日都是桃红李白，红杏枝头春意闹的阳春三月天。

我静静地说与儿子听，我想一个13岁的孩子，应该明白人心的关爱，亲情的温暖，才是一个人行走世间最珍贵的财富，是他以后的人生都要格守的美德。

但，许多的陪伴都如这烟花三月的美景，稍纵即逝。特别在打工浪潮席卷的今天。如果孩子们的大脑装不进明媚的春天，人生的四季，他就只剩下秋冬了，看不到希望，看不到美好，苍苍茫茫，萧索清冷，酷寒一片。

我目送着儿子进入学校大门，我站在大门的对面，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大门囗转向左边，那是教学楼。他的背影，也许在我以后的目送中，越走越远  ……

-End--

审稿:张简  图:网络  美编:M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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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袁荣丽，网名雾锁残秋，河南邓州人，市作协会员。现从事教育工作。热爱文字，寄情文字，用文字来装点日子的五彩缤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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