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疼痛的温暖
疼痛的温暖
——读袁福成的《思念》
张达富||江苏
思念亲人的文字很多，但写出深度，富有哲理的并不多（就我的阅读范围看是如此）。在古代文学中韩愈的《祭十二郎文》、袁枚的《祭妹文》和归有光的《项脊轩志》，至情言语，无声诉说唯美情感，读之催人泪下，即使时间流逝越千年，文中流露出的挚爱深情，读了仍然让人痛彻心肺，引起多少情感共鸣。除了感伤外，又不能不被那优美隽永的文字而打动，心头有一种亲情的温暖。读悲情的文字，簌簌流泪，却有愉悦的体验，这就是文字的魅力，也可说是一种疼痛的温暖。
最近读到袁福成老师的《思念》一文感人肺腑，引起许多读者的共鸣。夫妻情深让人揪心的疼痛，但又被深深地感动，不仅为作者失去挚爱的妻子扼腕痛惜，更是文中的文字表述让人心疼却又温暖。我们读此类文章，不仅仅是同情，而是心灵被感染，灵魂受到震撼，精神得到一次淘洗，思想变得更加明净。
《思念》一文细节描写真切动人。这得力于作者的文字功底，细节是文章的生命，没有细节就没有文章。本文细节描写细腻，譬如开头的景色描写虽然有点长，但却为下文的情感抒发渲染了一种气氛，奠定了感情基调，哀而不伤，理性而克制。妻子去世后，我的思念化为具体的日常生活细节，“房间的床头，她枕过的枕头依然还摆放在原来的位置，我一如既往地睡在床铺的右侧，左侧的一半还为她留着，潜意识里，还在默默企盼她的归来。床头柜上，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照旧摆放在原来的位置，照片上的她，依然深情地凝望着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有事外出，常常忘带钥匙，总以为老伴还在家中静静地等着我归来，待举手敲门无人应答时才如梦初醒。”夫妻情，是不了情，虽然阴阳相隔，可是灵魂的伴侣精神陪伴直到永远。我读到这里，感觉是妻子虽死犹生，一如生前，夫妻相依相伴，琴瑟相和。读到这样的文字既为作者失去爱妻悲痛又为妻子有这样情深意笃的丈夫感到温暖。说实话，读到这里，让我想起迟子建的散文《我的世界下雪了》，因为丈夫车祸去世，给她的打击可想而知。“看来环绕着我的，注定是一个清凉而又忧伤、浪漫而又寒冷的世界，是的,我的世界下雪了。”但难能可贵的是她在另一篇散文里写道：“当你的眼睛适应了真正的黑暗后，你会发现黑暗本身也是一种明亮。”委婉地表达出从失去丈夫的哀痛中振作起来。丈夫车祸去世，留给她的是痛彻骨髓的思念，思念丈夫促成了她对人生、对文学的深度思考，创作出许多名篇，成就了她在文坛上的地位。
《思念》一文感情克制而显得理性。虽然写的是失去妻子的沉痛，但作者把自己的感情放到人类普遍的感情中去考察，表现自己的情感与人类的情感有共同点，只是自己与妻子相濡以沫三十三年，情深意重，又有别于一般人的情感，这就更能引起读者的情感共鸣。作者沉痛地写道：亲人逝去“对活着的人而言，每一位亲人的意外离去，都是一场生死炼狱般的劫难，都是一番刻骨铭心的煎熬，都是一场浴火重生的涅槃！”但作者又清醒地认识到“人一出生便是向死而生，哪怕你贵为天子，享尽荣华富贵，或者是贩夫走卒，饱尝岁月艰辛，到头来都将殊途同归，死亡是人生的必然归宿。”也是因为作者透彻地认识到生死，字里行间渗透着理性和睿智，就像史铁生解读人生一样：“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对待妻子的情感生前生后一个样，很是感人，只是天不假年，没有夫妻共白头，难以兑现“执子之手，与之偕老”的誓言，这是人生不可避免的悲剧。苏轼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这样千古流传的名句，虽凄凉悲伤却让人读着感到有情义，有温度。元稹同样感叹“诚知此恨人人有”，白居易更是发出“此恨绵绵无绝期”的哀叹。
《思念》一文语言表达多用排比，犹如江河奔腾，感情跌宕起伏。通读全文看得出作者语言功底和表达能力。文中时而悲怆，时而客观而冷静。文中渗透了作者对生死的思考，对夫妻情感的解读，充满着洞穿世事人生的睿智。在写妻子患病，无力回天时，作者用了一系列的比喻构成排比：“老伴的鲜活生命，如同梧桐树上的绿叶，正在寒风的抽打下慢慢枯萎凋零，如同一座高楼大厦，正在腥风血雨的剥蚀中渐渐风化瓦解，如同一盏灯的燃油，正在灯光摇曳中徐徐耗尽。”可以体会到作者当时的无奈、悲催。虽然没有呼天抢地的悲号，却让人深切体会到作者内心的悲伤，而且这是妻子逝世四年一千多日子，年年岁岁，岁岁年年，痛定思痛，痛如何哉！就像元稹悼念亡妻一样：“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本文扣住思念，进行铺陈叙事，情感抒发恰到好处，向读者传达了夫妻美好的情感，并且上升到理性高度，向读者传递了知识，对生死解读透彻，儒家、道家、佛家的生死观了如指掌，很是通透。应该说袁老师是幸福的，妻子是那样值得思念；妻子是欣慰的，丈夫如此有情有义。像这样一往情深，矢志不渝的夫妻实属难得，所以我说读袁老师的文字，虽心有千千结，但痛并温暖着。
真诚祝福袁福成老师像他解读的生死观一样，超脱一些，“让‘死’活下去”（史铁生妻子陈希米语），保重自己，因为我在，生命在，妻子的生命仍在。
插图/网络
作家简介
张达富，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高中语文特级教师。在《中国教师报》《教师报》《江苏教育报》等报刊发表散文二百多篇。作品大多抒写亲情、人生感悟，为学生示范作文，形成了亲和、平实的文风。散文《教书的日子》（团结出版社出版）《不是为了告别的追忆》（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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