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长篇连载)七卷 回家看望爹和娘 2
肖承均夫妻来家小住,肖明山老两口自是高兴,更让顾桂英肖明山喜出望外的是小儿媳妇何美云也回来了。当初小两口子矛盾升级,绝望之极,肖承匀硬要离婚,现在他又改口,撤销了离婚起诉书,放下架子,低三下四地去求妻子求岳父岳母。肖玉芬也三番五次地怏求弟媳回家,何美云终于回心转意了。那些绞缠不清的事,除了烦恼和一时的快活,到底是一些不结果子的谎花,时过境迁,肖承匀也就渐渐把心收回。他早就负债累累,多少年来,连二个孩子的学费都成了问题。儿子小学不毕业,就辍学在家,姑娘好歹上完初中,然后回到家里,帮着爸爸开木器厂。
中午饭,肖承匀邀请了哥哥嫂子去他家里吃饭,他赊了一只鸡,还赊了烟酒,顾桂英肖明山借口找东西也过来了。看院里什物井然有序,小块菜地也碧绿碧绿的。一只小狗的叫声。何美云只嗫嚅的叫了一声“哥”,却不理会两位老人。称呼里让肖承均感到亲切了许多热情了许多。肖承匀笑脸迎接何美云,表现似乎更加勤快了,他放下簸箕,赶紧系上围裙去喂猪,然后喂那两头牛。
肖承均舒了一口气,他感到一身轻松。他问到侄女,承匀说:“还是在那家纺织厂打工,一月3000块。等我差不多把账全还完了,下一步想到镇上租个店面,攒些钱让小子去城里读书。”“这就对了。可是你把地全退了,喂牛干什么?”肖承均问。“一头母牛,让它生小牛卖钱,另一头公牛准备过年时吃肉,也可以卖些钱,顺便攒点粪,给爹娘上地。她管家,我管外。”
几杯二锅头酒液入肚,肖承均觉得热辣辣的向心头、额上和脸上聚拢,他睨着窗棂和涡形牡丹图案的窗帘,酒在通体燃烧,也燃烧在他和弟弟的烟头上。萧晴雪与何美云在忙着包饺子,她们的说话声传来,在肖承均耳中清晰放大,又忽而遥远朦胧,心跳激越回响,周围的物体形色摇颤着。
“现如今,冬天也能吃西瓜,吃上韭菜包子,四季都能吃上黄瓜和白菜,可这韭菜包子就是不如立夏的香,白菜也是冬天的好吃。”顾桂英瞅着盘子,斜依在沙发背上,她用右手夹了一个饺子,咬了一口,又放回盘子中,打着嗝气。“那是因为你病刚好,才没有滋味”,何美云说。“我不病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呀。”顾桂英辩解道。“也是牙口不好,才吃不出味道来”,萧晴雪这么说。
“还是趁年轻,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死了也不冤枉。就是你趁百万,老了连苹果都啃不动,还有啥意义?”肖承匀这番话,又引起了何美云的反感,她立即反驳道:“谁不愿吃好穿好,有儿有女地长着,你不减省节约着点,行吗?”提到儿子,肖承匀一腔的自豪,他重复着以前的老调,说:“将来,哥嫂死了,让这小子弄你到坟地。你那楼房,说不定小子也有份呢。”顾桂英立即骂他,说:“哥哥嫂子大老远的来一回,你就不会说句人话吗?”。
肖明山努了努嘴,话冲到嘴边又一口唾沫咽了下去。肖承均一直不说话,所谓难得糊涂,毕竟是多读了几本书,不和弟弟一般见识。萧晴雪直把一只水饺掼到盖帘上,说:“孝敬也不一定是儿是女呢,看你兄弟又怎样……”何美云夺下肖承匀的杯子:“别喝了,尽喝些二马尿,不放个人屁。”
顾桂英忙叉开话头说别的,然后,说要回家作晚祷准备。她嘱咐肖承均和萧晴雪吃过晚饭早一点回去,家里给留着门。两位老人就先回后院去了。喝酒交谈中,家里的一些细故,承均已经了然于胸。自从肖承匀那一次赔钱的冲击,倒缓和了他和何美云之间以及与老人家的矛盾。在哥嫂没来之先,他们主动过来帮助忙年,能够在哥嫂来后与哥嫂和睦相处,共同忙饭、蒸炸煎炒,同桌聚餐。可是,开木器厂又混了倆钱,肖承匀欲望又开始膨胀,膨胀的几乎一发不可收拾,直到提起离婚诉讼。
承均与晴雪回去的时候,夜色很深,街上路灯雪亮的两排,照着空荡荡的水泥大街,肖承均想到了父亲的一句话:“大街铺好了,街上没几个行人。路灯都亮了,路灯下没几个人影,村里青壮年越来越少了。”乡村的衰败,随着城市的大发展,成了一种无可挽回的历史必然。父亲的叹息,承均明白,可是承均心底的叹息,无人知晓。
临睡前,肖承均把一天的感受作了笔记,特别记下了母亲的那一段话:“如今大棚连带的,你承基哥哥的编篮子又红火了,我那二块粗布让城里人看的眼红,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呀。”当然他也忘不了弟弟粗鲁的调侃:“我们吃棒子面,城里人吃面,我们拿玉米棒子喂猪了,城里人又拿棒子当新鲜吃。”这些话,他记在心里,却不愿用文字记下,他不屑点破弟弟的盲目的自豪与自夸。
肖承均、晴雪睡在里间,关灯后,晴雪很快如梦,承均还没有困意,他听得见外间父母的谈话,母亲因为在白天里忙碌时忽听的何美云叫了一声“娘,”当时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然后含糊着答应了一句。说到这里,肖明山补充说:“是真的,我也听见了。”就从这话题开始,老两口断断续续,低声的但有说有笑地,说了一夜的话。让肖承均感到欣慰的是侄子侄女都已长高长大,雨瑞也已研究生毕业,考上了县政府公务员,而父母则日见衰老,急剧地衰老,尤其是今年,从开春到现在,双双病倒了二次,至今父亲刚能下床,母亲正输着最后一瓶水。
肖承匀的木器厂门口来了一辆拖拉机,二辆机动三轮四辆摩托与二辆自行车。他们是来要材料钱和工钱的。何美云从里间拖出肖承匀,说:“能作就能挡,你看怎么办吧。”肖承匀说:“乍办?我又没钱。”何美云说:“叫承建哥哥来,他是村里的新书记,让他来作个证,让他奶奶爷爷也到厂里来,把机器,剩下的木头、圆木、板材、下角料折个价处理了,也只有这条路了。”
在肖承匀的木器厂,青龙大狗仍在叫着,瘦得成了一架骨头,另一头狼狗早已转卖给别人。院子里横七竖的木头和下角料。他的办公室里,要账的人有的坐着长登,有的坐着三腿不齐的椅子,肖承建就坐在那只破老板椅上,肖承匀殷勤地为他倒茶,给众人分香烟,肖明山顾桂英站在一边。
肖承建被承匀弟弟请来,他与承匀,承均,何美云在里间屋里商量,承建一再征求肖承匀两口子的意见,最终决定由他主持,处理掉厂里的东西——一些剩下的圆木退还给了开拖拉机的木材老板,板材、下角料分给工人;电锯、电刨子,手提电刨二只,刨光机一台都折旧顶了账;那条青龙犬也顶给了油漆老板,它狂叫挣扎着不上他的三轮车,肖承匀帮着把它捆到了车上。欠账都要立字据,可是这时的肖承匀有收据,但没有正规发票,连象样的白纸也没有了,纸、印泥和圆珠笔是现从村办公室里借的。终于打发了这些人,也有人空手而归,带着犹疑无奈的目光走了。
木材老板正要开动拖拉机,何美云立即喊住他:“等等”这时,她掏出伍佰块钱递给肖承建哥哥,说:“哥,这是我的耳环,贱卖给了城里的金店。给木材老板吧,其余的改天再还。”何美云的这一举动出人意外,在这关键的时候,正应了一位名人的一句话:“作为女人是软弱的,作为母亲却是非常坚强”。
摄影作者:李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