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你别累了，歇歇【征文】 / 开普饭

你别累了，歇歇

初冬，薄雾轻霾似一张纱网静静笼罩大地，湿润的空气里透着一股淡淡的清香，闻香瞥见星星点点的桂花藏匿于深黛色枝叶间呢喃细语。白居易有诗曰“有木名丹桂，四时芳馥馥”。我伸手欲摘，“桂花树是棵苦树”，你怜悯的话语回荡耳边……
二姐突然打来电话说你生病住院了，经营了十几年的店铺不得不转让给别人。“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现在可好些?”我把着急和责怪隔着电话毫不留情地抛给二姐。二姐说你嘱咐家人，不要告诉亲戚朋友免得担心。
慈母五十三岁突然离世，出嫁的你一边拉着婆家的一车人奔小康，一边还不忘推一把娘家的一车人奔小康。时光荏苒，转眼已经二十多年过去，我们的生活已如芝麻开花节节高，而你还似娘一般的牵挂着我们。我们只顾接受你的照顾，浑然不知你早已疲惫不堪，被透支的爱，叫我们兄弟姊妹怎么偿还……
记得2000年已成家的我与朋友合伙买客车，资金不够向你家借钱。时值中午，你就像一辆满载货物的三轮车停在了我家门口，你不但送来了钱，肩上扛着一蛇皮袋自家种的大米，手中还拎来两袋新鲜蔬菜，身后军绿色的双肩包里还背来了三双崭新的布鞋。“这灯芯绒鞋是妹婿的，船鞋是你的，两块瓦棉鞋是你宝贝女儿的……”你一边卸下包里的布鞋一边忍着晕车的不适跟我说。你做的布鞋秀气又合脚，这在村子里是有目共睹的。瞥见你瘦削的手，我仿佛看见你在夜深人静中，低头纳鞋底:一连拉两下鞋底索，又把针放头发上瞬间磨一下，那底索穿过鞋底的滋滋声，至今让我记忆犹新。
每次来我家，你不是帮我搞卫生就是找衣鞋去洗。看见什么就抢着做，一刻也闲不住，以至于我公婆常在背后感慨:“你大姐真是一个勤劳贤惠的人。”

你是一个地道的农家女，出生在丹桂飘香的八月。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里，我们一家八口吃不饱穿不暖，尽管父母辛辛苦苦从年头忙到年尾，我们家还是脱不掉“超支户”的帽子。到了上学的年龄，父母商量只能供你和大哥中的一人上学。看着同龄人纷纷上学，你多么羡慕，多么渴望读书，你深知在这个一贫如洗、人口众多的家里，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农村里，男孩读书是理所当然的，懂事的你把读书的欲望深深埋在了心底，主动留在家帮母亲做家务。十三四岁你便加入到生产队挣工分的队伍，因为年龄小，队上派你天天跟老人一起锄草、放牛，夜晚你便在昏暗的煤油灯下跟母亲学做女儿红。
后来，各村办起了夜校。你喜极而泣，向往已久的学校终于向你敞开了大门。不知从哪里弄来半截铅笔，一到晚上，你满怀信心的赶到夜校，如饥似渴的学写字认字，你一心想着多学文化用知识充实头脑。白天你一如既往地挣工分。好景不长，不善言辞的父亲担心你夜夜学文化，没心思帮忙做家务，弟弟妹妹又小，一到晚上父亲便早早地闩紧了大门，眼巴巴地望着父亲严厉的眼神，你再一次默默收起了求知的欲望，在慢慢夜色里做起了针线活。填鞋底、搓麻索、纳鞋底、做鞋帮……那时候我们家筛子里摆满了鞋，柜子里塞满了鞋，床头上挂满了鞋。
大伯家做裁缝的二哥见你心灵手巧，便跟父母说带你学个手艺。在那个贫穷的农村，吃百家饭的手艺人让多少人羡慕不已。你跟在堂哥后面，很快学会了锁扣眼、撬裤边。收工回家你高兴的想跟母亲分享，烟雾朦胧的黄昏，母亲还在离家三四里的水库脚下发狠割茅草，以便交到队上抵工分，当你看到汗流浃背的母亲时，心疼的偷偷擦眼泪。为了减轻母亲的劳累，为了改变家里拮据的生活，你毅然放弃了学手艺，又投入到生产队的劳动中。那时候，一个女劳动力最多挣四五个工分，一个工分三四分钱，你起早歇晚，一天能挣一毛多钱，这对于我们贫弱的家，已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八十年代初，国家实行分田到户制的新风，吹遍了长城内外，吹向了大江南北。鼓舞民心的政策，让农民干劲十足。我们家在父母的安排下，在你任劳任怨地带头下，多少个日夜里，你和二哥二姐，圆月挂天上便起床割稻，中午打稻直到一块田的稻打完才回家，傍晚插秧面对满天繁星。勤劳致富，渐渐地，我们家脱掉了贫穷的帽子，和醇厚勤劳的乡亲一起，不仅吃饱了肚子，交足了公粮还有余粮。

八十年代末，二十五岁的你和在部队退伍回家的姐夫喜结良缘。你把在娘家的勤劳善良一并带到了婆家。
出嫁的你无论见了谁，都亲热而又真诚地邀请到你家玩。你不知道吧?村子里的长辈们常常在背后议论，所有出嫁的姑娘中，数你最晓得亲，数你最勤劳，数你最贤惠。
记得，七十多岁的大舅有次在你家玩，顺嘴溜了句“你家的摇椅舒服”，“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你利用上山栽杉木的小憩时间里，谋到一棵能做摇椅的枞树。锯断、砍掉枝桠，用板车拉回家，晾干后请来木匠师傅供了两天的伙食，一个美轮美奂的摇椅做好了。大舅看到摇椅的那一刻，满脸纵横的皱纹里笑得都是一朵朵灿烂的花。
母亲走了多年，出嫁的你对她的这个单身老哥一直默默关心并照顾着，逢年过节有好吃的都想着留给大舅尝尝，大舅一年四季穿得布鞋出自你手。你总说看到大舅就像看到我们的慈母。母亲养育我们兄妹六人，苦了一辈子，我们大了，生活刚刚好些了，母亲却突然走了，“子欲养而亲不待”是我们兄妹心中永远的痛。
你的幸福生活是你和姐夫一起用勤劳的双手挣来的。姐夫一家七口，那时候也是过着捉襟见肘的生活，为了操办你和姐夫的婚事，姐夫家还借了许多钱，作为长子后来分家，这些钱自然都是你们来还。那时侯，姐夫在镇上辛苦地修车，你在家带两个孩子，还种了许多庄稼。你省吃俭用，炒菜没油经常吃红锅。每天，你利用孩子熟睡的间隙跑到田畈做事，踏着晨星伴着月亮。你总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九十年代，国家计划生育抓得很严。一次你赶到张家凹的小山坡采茶，茶山背面长满荒草小杂树。邻村有位孕妇为了躲避计划生育悄悄藏在荒山上，当时差点吓晕了你，得知她有八九个月身孕还没吃早饭时，恻隐之心油然而生，你把荷包里的一点山芋角塞给她后，立即回家盛来饭菜。
再忙再累也用一颗淳朴善良的心，尽己所能帮助别人。相比你的广阔心胸，相比你的善解人意，我自愧不如。我笨拙的笔，浅显的语言，写几天几夜也写不完……

改革开放让农民过上了幸福生活。这些年，你和姐夫随着打工的大潮在杭州创业，家里拆掉了盖瓦的楼房新建了三层小别墅，买了小轿车。一双儿女孝顺懂事。你和宽厚正直的姐夫还不忘“长兄为父，长嫂为母”，带着早已成家的弟妹们学做早点，辅助他们相继开起了店铺，生意也做得红红火火。
年前，我们一大家二十多人欢聚一起。一年不见，陡然发现皱纹已经爬满你的额头，浮肿的双眼，枯瘦的脸庞，我心在哽咽，这就是我的那个温婉坚韧、笑靥如花的的大姐吗？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流年岁月里，隐藏了多少心酸和苦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夜晚和你一起泡脚，当你捋起裤脚，我发现往昔白皙的双脚已经干瘦得没有血色，脚裸以上爬满了黑斑。我心都碎了，我的那个来去匆匆，上山砍柴下田打稻的大姐呢？万般不舍涌至心头。
杨丹桂，我亲爱的大姐!贫穷渐行渐远，生活越来越好。

散文||你别累了，歇歇【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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