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当年·我的八十年代丨纯真年代
2020-10-20 08:45:53 来源: 湘潭在线
八十年代的爱情,有什么不一样吗?
文科生说:“这个你一定要记下来!还有,还有……”理科生说:“你们文科生,怎么这也要记?哪个时代的爱情,还不都一样。”
这一次,我们把窥探上世纪80年代的镜头,聚焦在两对夫妻身上。其中一对是退休不久的语文老师,另一对是刚刚返聘的工程师。他们的经历并不相同,只是恰好,他们的爱情,都发生在那个浪漫的——“纯真年代”。
“组织包办”的婚礼
1986年1月1日,是冯友庚和唐翠娥成婚的日子,一个大雪之后的晴天。
婚礼在湘潭县七中(现市十八中)的食堂举行,主婚人是校长张子明。没有接亲的过程,没有拜高堂的环节,10桌宾客全是学校的教职工及家属。可以说,那是一场“组织包办”的婚礼。
在上世纪80年代,这是常态。组织,也就是单位,在人们的婚姻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
冯友庚的家远在湘潭县排头乡严塘村楠木冲,唐翠娥的家更远,在青山桥镇。在那个交通不太发达的年代,家长一般不长途跋涉参加组织包办的婚礼,只是在宴请领导同事之后,男方将女方家属接到家里吃个饭,两人就是受到亲朋好友祝福的正式夫妻了。
元旦那天,他们搬进了单位分的职工房,一间两室一厅的小屋子,里面摆放的家具都是请木匠做的——为了防止木匠浪费材料,木板是冯友庚自己运来的旧打谷机桶板;他们又借钱买了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还把学校的收音机借摆几天“装样子”,同事们在新房里唱歌、跳舞直到凌晨4点……这在偏远的农村学校,已经算是高配版的婚礼了。
上世纪80年代,物资匮乏,但中国人的传统观念里,结婚是头等大事,马虎不得。怎样才能办得既风光,又简朴呢?当时,各级党政工团在党团员和广大青年中倡导移风易俗,提倡举办集体婚礼。湘潭也不例外。
1981年9月29日,由团市委、市青联举办的湘潭市首届集体婚礼在工人文化宫举行,一时传为佳话。之后,各县(市)区、厂矿纷纷效仿。1988年5月8日,湘潭电机厂的集体婚礼也如期而至。
龙辛和周玲慧都是厂里的工程师,都不是本地人,双方父母也很开明,提倡婚姻不要讲究繁文缛节,于是两人的大事也自然而然地由湘潭电机厂负责,赶了一回集体婚礼的时髦。
新郎们穿西装,新娘们着旗袍,在公园里照了集体结婚照,在大礼堂办了结婚仪式,厂里的团委负责人主持,党委书记致辞,之后在湘电招待所办了酒席,同事们几元钱一个人凑上份子钱,就算得上是“风光大嫁”了。
问到新房时,周玲慧有些不好意思,“那时单位分房要排队,我们还没排上号呢,只好住进了老公当时的宿舍,把舍友给‘撵’了出去。”
周玲慧边说边笑。在这个全国人大代表、高级工程师的甜甜的笑容里,我们依稀看到了,他们爱情开始时的模样。
“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
“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这句话几乎成了上世纪80年代年轻人的婚恋指南。
可是,“结婚”,对于偏远山村长大的冯友庚来说,曾是个难以企及的梦想。不敢结婚,怎敢轻言爱情?
校长张子明是个热心人,农村学校要留住年轻教师,让他们成婚安家于此是上上之策,同时他也深知一个农村男孩的自卑。于是,1984年的一天,他将冯友庚派去县教育局办事,又安排人“架”来了唯一的未婚女青年唐翠娥,“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是7张纸条,里面写了我们学校7名未婚男士的名字,你抽吧,我做主。”
那天晚上,冯友庚一身疲惫地回到学校,刚到校门口就有同事迎了过来,“恭喜恭喜,你中了!中了!”“我中什么了?”“你中了一个堂客呢!”同事打趣道。那可是自由恋爱大行其道的八十年代啊,这些自然是玩笑话。可这个玩笑,却是他们自由恋爱的开始。
在那个年代,好像每一段自由恋爱的开始,都有一个张子明这样的“热心肠”在助攻。1985年夏天,“一起去看电影吗?”一个长得帅帅的、笑得憨憨的男孩问周玲慧。
她知道他,三分厂的电控员龙辛。肯定是自己在三分厂的姐妹“搞鬼”呢。姐妹早就有意无意地提过多次,说这个人爱好英语,每天都要听广播节目《星期日》跟着学呢,她也的确在自己所在的牵引所见到过他来找同事商量组建“湘电厂英语角”的事,“可我也不错啊。”周玲慧想,自己学的是德语,还会唱《海外赤子》《我爱你中国》《外婆的澎湖湾》等等,“只是一般都等办公室没人时躲着唱罢了。我们,应该会合得来吧?”
那一天,周玲慧答应了龙辛的电影邀约。
冯友庚也是个铁杆影迷,只是他就没这么幸运了。印度片《永恒的爱情》上映时,就算在影厅里感动得泪流满面,他也不敢动“爱情”的念头。直到那天,他把唐翠娥约到宿舍,坦白了一切。
“这是我的全部身家了。”冯友庚打开一个用了十几年的旧木箱,里面只有一些书、两个旧瓷缸,以及一件刚拿出来展示就“散架成猪肠状”的毛衣,他的父母很早就离开了人世,留给他的只有一些欠债,他想,这辈子自己应该娶不上老婆了。
“没关系的,人好就行。”唐翠娥的回答,让冯友庚一下子愣住了。他想起自己每天走两个小时山路就为了考学走出山窝,想起自己提着旧木箱第一次进城读书却在校园里迷失了方向,想起单位组织去南岳时自己把一半饼分给了唐翠娥,然后偷偷求菩萨保佑“破饼重圆”……他那天的心情,仿佛昭示了一年之后他们婚礼的天气:雪后,初晴。
谁的纯真年代?
“相爱的日子有多美,纯真的年代像流水。”歌曲里的八十年代,总是唯美而伤感,可现实的日子不会这样。
八十年代的湘潭电机厂,房子是紧缺资源。年轻人都住在一处,6户共用一个厨房,到了夏天,就会看到光着膀子在烧藕煤的男孩。周玲慧和丈夫的月工资都只有30多元,“要活得体面,没有物质条件是不行的。”纯真的爱情不会变成神奇的钞票。
结婚之后,龙辛、周玲慧两口子的业余时间基本都泡在了图书馆或办公室,一个钻研业务知识,一个苦练英语,1986年龙辛以厂里翻译的身份,公费去了美国,1988年又去了德国,两个工程师的级别不断上升,还相继评上了劳动模范,在这场“你追我赶”的婚姻里,理科生“不轻言爱情”。
在现实面前,文科生也一样,暂时抛开了阳春白雪。在那个小小的两室一厅里,冯友庚的台灯每天都要亮到深夜,唐翠娥除了教书,还种了10块菜地,养了18只鸡。1985年、1986年、1987年湘潭县青优课赛课的冠军都是冯友庚,他们夫妻俩最终都成了高级教师。
爱情的开始,都是一穷二白的懵懂青年。八十年代的爱情,因此就更加纯真吗?周玲慧并不喜欢情怀表演,“现在的孩子们压力更大,工作不包分配,房屋没有安排,尤其在大城市,那些在为房子首付打拼着的年轻人,我很佩服,也很心疼。”
每一个时代,都有它的美好与难处,可爱情的伟大就在于,它可以超越集体,鼓励个性化的书写;爱情的伟大就在于,它可以超越时代,永远有纯真在传承。一代人终将老去,但总有人正年轻。于是,当八十年代的年轻人——
拉灭了窗前的灯光,
抄完了莎士比亚的格言,
翻完了英文字典的最后一页,
唱完了校园民谣的最后一句词,
属于这个时代的年轻人,接过了这支笔,扛起了这面旗:爱情发生的瞬间,活在纯真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