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人,总有一些遗憾
但除了坚强,我们别无选择
丁宇新一出生,腿就是畸形,医学上称为先天性骶骨发育不全。
医生们没有指望他能活过24小时,做父亲的含着泪准备好葬礼之后,却发现他的儿子还活着。
宇新一天天长大,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把他那细小的没有发育的腿塞到屁股底下,然后用手支起他大大的脑袋,无辜地坐在他的滑板上。同龄的孩子都不和他玩,因为在那些人眼中,他是一个怪胎、一个软腿怪物。
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宇新做了截肢手术、还做了脑瘤切除手术。
厄运似乎一直跟着宇新。
小小年纪的宇新是如何面对这些苦难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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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襁褓里的丁宇新是幸福的,除了那双腿,他身体的其他部分都发育得非常好,和任何一个正常婴儿一样。可是,随着他一天天长大,襁褓已经不能掩饰他的残疾了——妈妈不得不给他穿上衣服,让他可以翻身、坐起来、自由地爬来爬去,这样的时候,他那两只永远长不大的腿就直接暴露了出来。
他很小,小到看不明白爸爸妈妈眼睛里的忧虑,也还不明白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同,他的生活里还没有语言和思想,只有吃饭、睡觉和玩。以前吃过晚饭,城新和国新都会出去和镇上的其他孩子玩,但自从有了小弟弟,他们就很少出去了。他们的家在西乌镇南边,和镇上的其他人家一样,临街的栅栏里面有草坪和花园,中间有一条过道,一头连接着栅栏门,一头连着大门前的小平坝;草坪间还有一些小的甬道,是方便小孩子玩耍和大人浇花、晾晒衣裳的。小镇上的房子一般是两层的木楼,楼下有客厅、饭厅、厨房、游戏室,楼上是卧室和书房,楼后面还有一个后园,栽着几棵树,是男孩们每年夏天最想去的地方,可以捉迷藏,还可以玩两派打仗的游戏。那天黄昏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又和往常一样,全聚在屋前的草坪上:丁太太收白天洗的衣服、毯子;丁先生躺在摇椅里看书;城新、国新在草坪间的过道上玩滑板,宇新在童车里四处张望。城新和国新轮流玩着滑板,谁玩的花样多谁就是赢家,谁从滑板上掉下来谁就只能看另一个人玩。他们玩得很投入,小小的宇新也看得很专心。城新玩的花样有多又复杂,每次轮到他的时候,宇新就在旁边大笑。和往常不一样,这次宇新笑的时候,发出的不是“哈哈”声,而是“谑谑”声,很像后园大树上那只鸟的叫声。国新实在不理解,为什么弟弟会发出鸟一样的声音,于是就在旁边学弟弟,可是他的声音变了调,反而不像鸟叫。城新听了,跳下滑板跑到两个弟弟身边来,想要演示给他们看:那鸟真正的叫声是怎么样的。三个孩子都鼓足了劲在那里叫,草坪上不象是飞来了鸟,倒象是跳来了无数的大青蛙。丁太太看到孩子们这么开心,抱着叠好的衣服走到丁先生身边,轻声说:“宇新是在学鸟叫呢,他学的真像。他好聪明。 ”“当然,他会越来越聪明、越来越健康,和他的两个哥哥一样。”丁先生爱抚地拍了拍老婆的后背,很坚决地说。“那么,明天是爸爸妈妈的忌日,我们是不是去把墓地的坑填起来?”丁太太犹豫着问。“是的,是的,你看我这大半年来都忙成什么样子了?竟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明天是周末,我们都去吧。把桑地爷爷和桑地奶奶也叫上。”
那个坑本来就很小,雨季过后,坑边的土有很多都被冲刷下来,坑就变得更小了,丁镇涛带着城新和国新铲土的时候,赵淑云抱着宇新站在旁边,桑地爷爷和桑地奶奶在给丁太太的父母献花。
“阿云,你也去拜拜爸爸和妈妈吧,要感谢他们没有带走宇新呢。”丁先生提醒太太说。“好啊,等你们忙完了,我们一起去。”赵淑云笑着说。桑地爷爷从老朋友墓地那边走过来,看到城新和国新都很卖力的样子,就笑着问他们:“你们这个时候在想什么啊?”“没有想什么啊,爸爸说要把坑填平咯。”国新憨憨地说。“那,你是怎么想的呀?”桑地爷爷把头转向城新,又问。“我想,把这坑填平了,宇新就会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城新边用铲子使劲拍打刚填回坑里的土,边认真地回答。“我也是,我也是这样想的。”国新听了哥哥的话,赶紧跑到丁先生身边,拉着他的衣服说。所有的人都被他逗笑了。宇新看到大家在笑,他也笑了,笑的时候还不停地挥舞着小手臂。小家伙的笑声仍然像鸟在叫,把墓地边一棵大树上的小鸟吓得扇着翅膀飞远了。桑地爷爷和桑地奶奶是第一次听到宇新这样笑,他们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宇新这是在模仿丁家后园大树上的那只老鸟,桑地奶奶顿时把腰都笑弯了。
“你们不要以为这个坑里什么都没填哦,它也算上一个小小的坟墓,不过埋葬的不是人,而是忧虑。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要担心宇新的生死了,人活着都是有生有死的呀。我们要像对待正常儿童那样对待宇新,宇新也要像正常儿童那样长大。你们说对不对?”桑地爷爷像个牧师一样在墓地旁边演说着。
“您说得对极了,我们现在不能老想着宇新的健康,要开始想对他的教育了。和城新、国新一样,要让他们学会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心去想,这样他们才能感受到更多的快乐!”丁先生感激地望着桑地爷爷,很庆幸自己能有这样一个充满智慧的邻居、朋友和长辈。“现在呢,为了纪念这个美好的周末,我和桑地要请你们全家去镇上最好的餐厅吃饭,希望你们不要拒绝哦。”桑地奶奶发布了这个通知之后,就从丁太太怀里接过宇新。城新和国新跟在爸爸妈妈身后拜过外公外婆,撒腿就往停在路边的车子上跑去。自从有了宇新,他们一家还从没有在外面吃过饭呢。但是,这顿午餐并没有带给他们想象中的快乐。因为他们一进了餐厅,里面的所有人就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宇新的身上。他们象是看到了怪物一样新奇地看着宇新,有些人甚至伸手过来拉扯宇新小小的腿。宇新长这么大,还从没有在同一个时间地点见到过这么多人呢,他那时候不知道恐惧,脸上只有茫然,但丁先生和丁太太的脸色却很不好。还没有开始点菜,桑地爷爷就对丁先生说:“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一行人于是很郁闷地全都来到了桑地爷爷家。桑地奶奶和丁太太去了厨房,五个男子汉——包括桑地爷爷怀里的宇新,都坐在客厅里沉默着。“宇新不能用腿走路,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没有路,只是这路会很艰难。”桑地爷爷象是在自言自语,又象是在给丁先生说,城新和国新却觉得那话也是对自己说的。